你救过我的命,叶大夫。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是会答应你的。
有雁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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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你是我冬日的春光
第二章:《有雁南飞》②
你不会死
第三章:《有雁南飞》③
你别哭啊
第四章:《有雁南飞》④
非分之想
冼青鸿眉头一皱:“拆台?”
原来今天一早,有个在城西开诊所的医生忽然来找叶延淮,说一个他看不好的癫痫病人在叶大夫这里得了痊愈。这医生不信,拿了叶延淮开的药去验,竟验出了溴化钾。
打着中医招牌,却又用西医的药品,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正巧这医生恨透了中医,大怒之下冲过来和叶延淮理论。话不投机,他竟骂起来了。
“什么经脉,什么气血,全都是无稽之谈!你们这些庸医误尽苍生,如今知道中医不管用,便用我们西医的药品,真是不要脸至极!”
叶延淮向来不易动怒,此刻也被他说得脸色一沉。
“做医生的,向来只有治病救人一条说法。宜用西药则用西药,宜用中药则用中药,为何要有门户之见?”
“门户之见?”对方冷笑一声,“这并非门户之见,而是新旧之争。旧医一日不除,新医一日不可兴起。你今天要么换了你这中医的牌子,要么就别在这招摇撞骗!”
还不等叶延淮说话,围观的人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可我小女儿的病就是叶大夫看好的呀。”
随即,又有几道声音附和道:“是的嘛,我父亲的风湿也是叶大夫诊好的。”
“你们……”那医生脸色变了。
叶延淮笑笑,抬头看向他:“医无新旧,学无中西,我看您未免太偏激了。与其想着你死我活,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二者结合到一起。”
对方气急败坏:“谁愿和你这巫医结合!连西南联合大学的范先生都说了,说你们中医是‘不死于病,而死于药,不死于药,而死于医’,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叶延淮惊奇道:“范先生又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莫非这范先生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只能对,不能错?”
他话音才落,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那你便认认我是谁!”
声音来处,人群立时散开一条道路。来人身材略显臃肿,一身纯黑长袍被他撑得鼓鼓囊囊,鼻梁上架一副断了腿的眼镜。人群里有几个学生立时认出他来,高喊道:“范先生!”
有个学生最激动,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拉着他的胳膊说:“范先生,这个大夫也是很有见地的,您不要和他争了吧……”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两个军人也从那条让开的道路里钻进来了。高岳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指着那学生说:“怎么又是你啊!”
原来正是那个在茶馆里和他打过架,又被叶延淮驳斥的年轻学子——楚千山!
他似是很向着叶延淮,连珠炮似的说:“先生,这个人我和您说过的。就是他让我明白自己以前多偏激,这才转了航空工程系。”
“好啊,”范先生看向叶延淮,“几句话劝跑了我的得意门生,我也想见识见识这等人才。”
他坐到叶延淮的桌前,朝他和善地一笑:“西南联大,范无一。”
“范”不是小姓,因此单说“范先生”,叶延淮或许不晓得。但“范无一”三个字一出来,连他这种极少关心时事的人也不由得一震。
范无一的父亲早年从政,在洋务运动上出了大力气。而他本人曾留学日本,写过许多抨击时事的文章,甚至为了保护学生被关过监狱。但他也受到了日本废止中医的影响,对中医采取绝对的否定态度,十分赞成“全盘西化”的思潮。
这么个人,说要见识见识叶延淮?
“叶大夫,”他仰着自己微胖的圆脸道,“我夫人也来这里看过病,她早和我提起您医术精湛。今天恰巧碰上,没想到这么年轻。”
“可我这个人,偏偏不信中医。今天听见你们争论,觉得叶大夫说的竟有几分道理。”
旁边那人急了:“范先生,您——”
“欸,且听我说完嘛,”他制止了对方,“虽说这道理不辩不明,可若光是打嘴仗却没有实际行动,那说服力便小得多了。”
叶延淮:“那您的意思是……”
范无一将一张药方递给他。
“不瞒您说,我这两年来,一直为胃病所困,多方求医而不得治。昆明城里大大小小的医生都看遍了,就是没有效果。我夫人命令我过来找您,我不愿,可听了您那一席话,我忽然想试试。
“叶大夫,若是您能治好我的胃病,那我便心甘情愿地承认这中医确有可取之处。您看我这个提议,是好还是不好?”
“范先生!”那西医急了,“您怎么能让他给您治病呢!可别没病治出有病,小病治成大病!”
“欸你这人?”冼青鸿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终于不耐烦了,“讲道理,你不听。现在有了办法,你又不让试。你是医生还是无赖?”
“你、你说谁无赖!”西医大怒,“当兵的不在军营,跑来这凑什么热闹!你……你玩忽职守!”
“欸你挺有文化啊,”冼青鸿被他气得快拔枪了,“一会儿胡搅蛮缠,一会儿玩忽职守,那你是什么呀?看你这满脸圣光,你是西方医学之父,现代文明基石啊?”
人群哄然大笑。
冼青鸿白了对方一眼,凑到叶延淮身边,对他耳语道:“叶大夫,这范先生也没出什么好主意。他那病两年了都看不好,现在烫手山芋往你怀里丢,治不好就是中医无用,这简直是强盗逻辑嘛!”
叶延淮没应声,垂眼扫了遍范先生递来的药方,便明白几味药物皆是以治标化积为主。又看他精神萎靡、舌苔厚结,把脉之后只觉脉虚轩怠,心里则已知晓大概。思索片刻后,叶延淮俯身与范先生道:“药方上这些药物,并未考虑胃疾有因火因寒因虫因虚之不同。而您所患的胃脘之病,表征在胃,实症结在肝,只治食积,确实没有太大功效。”
范无一听到“因火因寒因虫因虚”便觉得滑稽,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便忍着笑意问:“那叶大夫有何高见?”
叶延淮拿过纸笔,写了张药方。
“以制香附、甘松、沉香曲、九香虫、刺猬皮、延胡索、降香、黄连、吴茱萸等组成疏肝散胃方剂,佐以生姜汁和甘蔗汁,二剂便有显效。”
“生姜汁?甘蔗汁?”范先生抚掌大笑,“叶大夫未免太过幽默,这些东西,怎么能治病呢?”
“到底有没有功效,您一试便知。”
许是叶延淮的神色太笃定,范无一不禁一怔。他推开椅子,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直起来。“那好,我就试上二剂,”他神色中带了一丝不屑,“若是不灵……”
“那我离开昆明。”
刚被冼青鸿斥到一边的西医一听这句话,像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好!叶延淮,你说话算话!”
冼青鸿一把摸出枪来:“老子真想毙了你……”
对方一看见枪管,立刻一溜烟跑走了。人群散开,范先生也带着学生向学校走去,只有冼青鸿和高岳站在原地未动。
冼青鸿很是苦恼:“叶大夫,你怎么把话说那么绝啊?要是真治不好,那你——”
叶延淮笑了笑:“你觉得我治不好?”
冼青鸿闻言一怔,立刻道:“治得好!当然治得好!叶大夫看不好的,那叫绝症。”
叶延淮大概也是觉得冼青鸿这副狗腿的模样十分好笑,难得想和她调侃几句。可还没等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你……是不是叶家的小少爷,叶延淮?”
02
冼青鸿站在茶馆门口,探着头往里看。
花架上的植物长得过分茂密,将叶延淮那桌的情形挡住大半。目光越过半个茶馆,只能看到他搁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手指轻轻敲着茶杯边沿。
过了好久,那老人终于出来了,叶延淮却没跟着一起。
冼青鸿赶忙迎上去。“大爷,”她拉住那老人的胳膊,“您和叶大夫……说什么了呀?”
对方浑浊的眼珠略显湿润,似是刚哭过一遭。他被冼青鸿拉着站到屋檐下,看看茶馆里,又看看她:“你是……”
“我是叶大夫的朋友,”说完又觉得不够,冼青鸿再次强调,“特别重要的那种。”
老人迟疑片刻,然后长叹一口气:“你若是他朋友,该知道延淮是嘉兴人吧。”
冼青鸿一愣,她还真不知道,也没关心过。如今想来,这叶延淮真像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从不提家乡,也不提父母。但她仍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是,我知道。”
老人看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嘉兴平湖,叶家。”
年,平湖叶家老宅。
传说叶家祖上早年在东南沿海一带经营木业,发迹后便在平湖耗白银十万两建造了这间纵深四进的园子。自此,叶家全族隐归平湖,祖训“不入仕不入伍”,子孙多以医药为业,家中最大一块牌匾上写的便是“悬壶济世”。
到叶延淮这一辈,家中统共有四个孩子。长子叫叶延恪,余下两个姐姐不到十八便出嫁了。叶延淮是最小的,最受叶老爷叶绍温喜爱的,偏偏也是挨打挨得最多的。
“我打死你个不肖子孙!”
堂楼前面一阵求饶声,叶老爷从天井追到正厅。书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一道黑影倏忽间窜到叶延恪身后。
“大哥大哥,快救救我吧,”十六岁的叶延淮抓着他大哥的腰带,“你再不管我,我就被爹打死了!”
叶延恪摇摇头,踏前一步去扶叶老爷:“爹,这又是怎么了?”
“你别拦我,我抽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叶绍温吹胡子瞪眼,“人家说了,不吃大黄、不吃石膏,谁叫你给人开药的?谁教你骗人的!”
叶延淮一蹦一跳地躲着他的鸡毛掸子:“烦渴引饮,汗出恶热,脉洪大有力,当饮白虎汤,这不都是爹教的嘛!那小太太赶着看病,爹又总不在家,我看她难受便帮她治了,人都痊愈了您打我做什么!”
“我打你个信口雌黄!”叶绍温一掸子抽下去,“白虎汤里有石膏,人家嫌药性重不敢吃,你就哄人家能用荷花露代替。荷花露是什么?还什么‘药铺没真货晚上我给您送去’,结果就是把石膏化在水里,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又怎么了!”叶延淮都快爬房梁上去了,“治病救人,不就一个‘活’字吗?循规蹈矩的,能治什么大病!”
叶绍温一时语塞,瞪了他半晌,把鸡毛掸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你啊,早晚闯出大祸来!”
直到父亲气势汹汹地走出书房,叶延淮才从柱子上滑下来。叶延恪叹了口气,拿手指一戳他脑门:“你啊。”
叶延淮抽抽鼻子,掌心向上:“大哥,我要去教堂,路上想买个粽子吃。”
“吃粽子,”叶延恪失笑,“我看你就像个粽子。”
从叶家宅子往教堂,一路河道交错,船来船往。叶延淮左手攥着他哥给的钱,右手捧着粽子,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
河道上有人撑船,吴侬软语穿透蒸腾的水汽:“叶家小少爷,又去找蓝眼珠啊?”
叶延淮还很不高兴:“什么蓝眼珠绿眼珠,人家叫史密斯!”
正说着,一抬眼,教堂到了。史密斯是英国人,也是教堂的牧师。三年前他来平湖建了这座教堂,也为叶延淮带来一个浩瀚的世界。教堂的彩色玻璃投下满室的斑斓光影,叶延淮站在这光影中拜了拜,拎着粽子去他书房。
“叶先生,你来了。”
叶延淮点点头,装腔作势道:“是的,我来了。”
他特别喜欢史密斯叫他“叶先生”,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还是个很洋派的大人。不像在家,父亲和大哥都把自己当小孩。
史密斯曾是个医学生,但他总说“医学是救不了这个世界的”。叶延淮当时不懂这句话,他只是奇怪,奇怪史密斯为什么一边说“医学救不了这个世界”,一边又带了两箱西方的医书来中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开始看那些书。
父亲为他请了先生教英文,他也聪慧好学。不过一年,他便把基础课本学完了。这是一个与他过去所学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模棱两可的话,所有理论都有大量的实验数据作支撑。书上说,这个叫“科学”。他默念着这个词,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通向一个没有疾病与痛苦的世界。
年龄渐长,他慢慢把史密斯的书都看完了,对“医学”的看法也与父辈截然不同。他开始看不惯那些所谓“性寒”“性温”的草药,对经脉和穴位更是嗤之以鼻。
一场关于新旧的战争,在平湖这间古老的宅子中慢慢酝酿起来。
一九二九年初春,南京政府卫生部发表了有关废止中医药的提案,全盘否定中医的合理性,并要“彻底消灭中医”,史称“废止中医案”。
一时舆论哗然,叶绍温作为浙江中医药界的代表立刻动身前往上海参加会议,在会议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高呼“中医中药关系国人生命,一日不可缺少”,会后还带领一众同仁赴南京请愿。一番周折后,叶绍温筋疲力尽,即日赶回平湖。
他万万没想到,平湖各处散落着几百张“废止中医”的宣传单。追究过去,正是叶延淮和一众青年学生的杰作!
他从小到大打过叶延淮无数次,只有那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
拐杖是他因操劳过度晕倒后同仁送的,却在那天成了称手的打人工具。叶延淮跪在天井里,被他打得直不起身,却仍是不说一个“错”字。
“养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我叶绍温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叶延恪站在一边劝道:“延淮,你就认个错。这事是你做得不对,你别再让爹生气了!”
叶延淮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何错之有?”
“你!”叶绍温大怒,“叶家几代人悬壶济世,你却要废止中医,你还说你没错?我一生不求功名利禄只想治病救人,何以就成了落后、迷信、不讲科学?”
“你只想治病救人?”叶延淮忽然抬起眼,双眸在雨夜中泛出冷光,“可你治死的还少吗?”
叶绍温勃然大怒,他一棍打在叶延淮背上,只听咔嚓一声,拐杖应声而断!叶延淮背上的衣服渗出一丝血,他咳嗽两声,哈哈大笑,又道:“爹,你恼羞成怒了。”
叶延恪忽然冲到他面前,拎着领子将他拽起。他甩了叶延淮结结实实一巴掌,大吼道:“你住口!”
叶延淮梗着脖子看向这个一向极宽厚的大哥。叶延恪被愤怒烧红了双眼,却仍克制着自己,一字一顿道:“你回书房,去抄医书。”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自小的受罚方式。别家孩子做错了罚站罚跪,他家就去抄医书,因此将书背得滚瓜烂熟。
叶延淮摇摇头:“我不抄了,大哥。”
顿了顿,他将叶延恪的手拨开:“那些书,我一个字也不会抄了。”
他退后一步,看向叶绍温:“爹,我一直没和您说。去年冬天我去考了奖学金留法的名额,中了。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国外修医学了。”
叶绍温眼里仿佛闪过一道光,然后便熄灭了。他整个人仿佛都熄灭了,沙哑着嗓子问:“我若是不让你去呢?”
“您拦不住我。”
“我若是说……你要去,便不再是叶家的人了呢?”
叶延淮怔了一下。那日大雨如注,老旧的木宅发出阵阵呜咽。他跪在叶家的天井之中,挺拔的身躯弯折,膝盖贴在地上,额头伏在手间。他说:“爹,磕了这三个头,我便不再是叶家人了。自此之后,叶家的荣耀我不沾,我的耻辱叶家也不必受。孩儿不孝,您就当没有过我这么个忤逆子吧。”
叶延淮三叩首,与叶绍温断绝父子关系,名从叶家族谱除去,人死后不进叶家祖坟。这件事经由叶家下人的口传遍了大小里弄,自此,平湖再也没有人见过叶延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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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北风三百里
墨尔本大学全球媒体交流专业硕士,出版匠人主题长篇小说《昔有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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