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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天中午,登上喀拉峻高台,这里比雪线略低,是山鹰的视角。视野以南,目光越过深谷,天山山脉高耸云端。俯瞰山坡,墨绿色的云杉成片生长,锥形树尖直指天空。紧挨树尖,云朵相偎相依。从这里回望来路,脚下的草原像翠绿的巨毯,毯面略凹,向东舒缓滑下。在绿毯边缘,白色的牧民毡房小得像指甲盖,牛羊星星点点。绿毯之外,绵长的山脊两侧斜切出千沟万壑,形成深深浅浅的绿色皱褶,薄雾掩映其中,若隐若现,好像仙境一般。
小白指着右前方天际,那儿雾霭拢聚,说:“那是库尔德宁”。库尔德宁正是此次徒步的起点,3天前,我和此行的向导小白在这里第一次见面。
此趟行程是走6天5夜的喀拉峻草原大环线,起点库尔德宁,终点琼库什台,全程公里。我原本计划去梅里,因四川雨季,又因往返新疆的机票便宜,元出头,于是出发前一周临时起意,问乘驰户外的老板大鹏,喀拉峻徒步线能成团吗?大鹏说,你一个人也得让你走。
行走在天山山脉向伊犁河谷过渡的山岭,会经过几处无人区。出发前,我的焦虑集中在无人区的野兽。脑补过熊和狼袭击帐篷的往事,网上查询遇到熊该装死还是该逃跑?也看到有经验的户外说,扎营前会放一挂鞭炮。再问大鹏,他回答:这个季节野生动物很少到人类活动区来了;新疆的蛇也少,不用担心。真正走下来,我其实在杞人忧天,此线路上根本不存在无人区:因为新冠疫情,年轻的牧民们无法外出打工,又不愿闷在家里戴口罩,都上山放牧了。整个行程,凡是大块一些的草场,都被牧民们用铁丝网围起来,我们穿越一个又一个牧场。每经过一家,动手解开用粗绳链起的木门,人马经过后再关上,进入紧挨的下一家。
这一路,遇见了啾啾鸣叫的小鸟,翱翔的山鹰,肥嘟嘟圆滚滚的土拨鼠。再就是,遇见了有红宝石般斑点的甲虫、翩跹彩蝶、半透明的绿蜻蜓,完美隐身在绿叶之间的青碧色螳螂,数不清的牛马羊。在恰西,还遇到一匹黑白相间的骏马,气质极其飘逸脱俗。
向导小白和我的VIP之旅我在库尔德宁初见小白。他个子不高,衣着深灰,头戴一顶宽沿的卡其色皮毡帽。皮毡帽下,脸庞却是一团稚气。小白家在琼库什台,他是长子。大弟弟今年16岁,3岁得了小儿麻痹;小弟弟12岁,仍在上初中。他骄傲地告诉我,小弟画画很好,疫情在家还学会了冬不拉。小白父母的身体都不好,丧失劳动力,父亲的一只眼睛失明,期盼治疗。全家每年领取元的低保,另养两头牛,勉强温饱。小白原本上大学了,辍学做徒步向导,希望借助新疆的旅游旺季赚一些钱,补贴家用。
我问小白,你的成绩好吗?小白说,小学在村里上的,第一名;高中在特克斯上的,班上前十吧。我问他,那你为什么退学?他回答,我的理想是做旅游行业,那上不上学都一样。
小白朋友圈的文字很干净,很正能量,有些文艺青年的内秀。一路上他的话不多,最后一天徒步,他一直骑马,行了一半才告诉我,原来他的鞋子坏了,脚很疼,走不了路。我注意过那双鞋,鞋面是耐克标志,侧边是乔丹标志,花60多元在特克斯买的。他觉得我的徒步鞋很好,其实就是探路者的,打折时买多一点。
徒步时,小白远远看见一个骑马人就说,来了一位哈萨克老人,我惊诧地问他怎么知道是老人?他说哈萨克老人的帽子,帽檐是黑色的。路上我问小白怕不怕蛇,他说他也怕。小时候,跟在小马驹后面一块出门,小马驹踩着一条蛇,被咬后死了,从此开始怕蛇。徒步第三天,有一处缓坡看起来可以插近道,能省2公里路。小白说,还是别走,这种向阳的缓坡,坡上长着一蓬蓬蒿草,那些草根中,最容易藏蛇。我问小白见过什么厉害的野兽吗?他说远远见过狼,没见过熊。
在恰西草原,从远处森林到脚下绿草,阳光流淌过来,和煦温暖。小白忍不住唱起哈萨克民歌,歌声婉转悠扬,歌词大意是:“姑娘,我要越过高山森林去找你”。在喀拉峻的路上,小白跳起哈萨克舞,抖肩下腰,抬臂曲腕,一招一式都和上节奏。我录下小白的歌声发朋友圈,我的喀纳斯向导小翅膀看见了问道:他跟我比怎么样?我答:他会唱你会跳,各有所长。小翅膀立即私信发来一段歌声,说:我也会唱的。有时真羡慕这些哈萨克人,喝的是刚挤的新鲜牛奶,随性歌舞,生活与大自然水乳交融,不想烧脑的人生命题,更像自然之子。
我的行程计划是重装徒步公里,小白也是。我把自己的装备精简了又精简,睡袋、帐篷、防潮垫、食品药品、换洗衣物、相机、充电宝,出发前又往水袋灌了4瓶矿泉水,原本自己带的50L背包根本不够用,就用了大鹏帮我准备的65L背包。没带相机充电器,这让我电池不够用,只拍了多张照片。
从库尔德宁出发后半小时,我和小白离开主路,斜插上山岭。没有重装走过,首先担心膝关节,其次负重攀升确实费劲,感觉气不够用,胸口有点扯着疼。不过,倒也走得动,只是当晚梦见被石头压住,想掀掀不掉,情急中要喊,但声音在喉咙口就是发不出来,等到终于喊出一声“啊”,醒了。
走了快2小时,巴赫跟上来。巴赫四十多岁,长得像汉人,但完全听不懂汉语。两天前,他和小白带着骑马游客,从琼库什台反穿到库尔德宁,18小时跑完全程。他有两匹马,一匹骑、一匹跟。跟的那匹因为跑得太狠,后腿受伤,所以回程他决定悠着走,与我们一路同行。受伤的马脾气倔,在东喀拉峻,小白刚放开缰绳,它拔腿就跑。跑过垭口,遇见同伴才停下,安静吃草。小白跟在后面追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巴赫看我背包费劲,就说:“我帮你背吧”。一旦卸下重负,我就再也不愿背了。后面跟巴赫谈好,元全程帮我驮包。这是此行的另一个惊喜,卸下负担,开启了我的喀拉峻大环线VIP之旅。
有一天,巴赫骑马过一处铁丝门时,绑在背包外的帐篷被铁丝网挂住,帐篷袋扯破了。他满脸抱歉,让小白告诉我说,他会赔给我。我赶紧回答不需要赔,帐篷是大鹏帮我准备的,都是新的,我打算自己赔给大鹏。大鹏说,帐篷是易耗品,不用赔。
巴赫骑在马上晃晃悠悠,走快了或在牧民家喝喝奶茶,或在溪边饮饮马。一路上,他让我给他拍照,可惜相机没电了,我答应到琼库什台再拍。但到了村子,因为疫情、我被匆忙赶走,没来得及兑现。巴赫安安静静,不急不躁,嘴角总含点笑意,一副天塌下来个高顶着的淡定。
徒步时,见未见之风景当然好,但烙进记忆的,常常还是人—温暖而善良的异乡人。
第一晚:遇见哈萨克大家庭库尔德宁时间晚上7点多,夕阳明媚,但已经失去暖意,山谷开始黯淡。宿营地还没有着落,小白让我和他一同骑上那匹伤马,加快步伐。一路遇见牧归的牛群、羊群,都被斜阳染上了金边。骑了约半小时,前面出现一条溪流,溪上有一座石桥,桥边的杂草丛中,站着一个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头一天把嘴摔破,嘴唇正肿得老高。再过去,是铁丝网围出的院子,院子里有两座白色毡房,院子外停了两辆汽车。巴赫进去商量,这家人同意我们在院子里搭帐篷,巴赫的马和主人家的马,都散放在院子外的草地中。
这里属于一对哈萨克老夫妻。今天周末,男主人的哥哥,带着儿子、媳妇、孙女,媳妇的姐姐,再叫上几个朋友,带上一只活羊,从巩留县开车过来度周末,好热闹的大家庭。听说哈萨克男人要么不喝,要么酗酒,但酒量并不大,冬天常有醉酒的牧民倒在冰天雪地之中,长睡不醒。我们到的时候,4个男人还在喝酒,3个醉意明显,其中一个30多岁的,长相帅气,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刚毅。他醉得最厉害,追着老人要争辩什么,一会追过来推推搡搡,一会回到露天大塌床上躺下,一会自己到林子后去吐。这男子原本晚饭后就开车回县城,大家不敢让他开。约摸凌晨五六点时,我睡在帐篷中迷迷糊糊听见突然传来好大一阵动静,之后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山林。估计他是醒了酒,终究离开了。
大锅炖着整羊,隐约看见羊头。坐在一大群哈萨克人中,我是少数民族。上了年纪的都不会说汉语,就不断示意我喝奶茶。女主人解开大张桌布包着的馕和包尔沙克,摊在桌上,小碗中盛满黄油。包尔沙克是今天刚炸的,很香。我喝过几碗奶茶后,主人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羊汤,无奈我不吃羊肉,无福享受这原汁原味的佳肴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月密姑娘,对我挺好奇,执意加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