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往事淡青独腿下

(八)

宝四的脸有些发红了,“咋呼么咋呼?都别咋呼了!”

周围的声音立刻小了,宝四打开另一只罐子,将蛐蛐倒进斗盆。只见这条蟋蟀一身皂青色乌黑发亮,六条腿洁白如玉,头脖硕大,体型宽厚,见光原地打转一圈后身型扑开,双须急速的在地上扫动,而后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两虫碰面,对方青虫亮出一副巨大的白钳,与淡青独腿的大钳交相辉映,刹是好看!我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况,淡青独腿率先起叫,白牙青以一种快的令人胆寒的速度冲上去,紧接着盆中两道白练闪耀,一纵即逝……

淡青独腿用它那断断续续的叫声告诉我它安然无恙,在它另一边,白牙青饭须翘起,一根长须耷拉在地上,浑身象散了架一样,歪七扭八的爬着。

“厉害,这个单蹦太厉害了!又赢了,太力巴了吧?好家伙,这么厉害的单蹦还真没见过!哈哈哈!”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宝四的脸色变了三变,最后说道:“你们等着点,我再回家拿去!”

“不咬了,今天不能咬了!”我说道,“再咬单蹦就累了。”

“弟弟你这就不懂了,蛐蛐越咬越厉害,一气咬上十场八场的才厉害呢。”宝四一本正经的说道。

“算了去吧,这怎么可能?”我回答道。

“不信你问问他们,我点化你干么?真是的!”宝四“认真”的说道。

“对对,没错没错!越咬越厉害,越厉害的蛐蛐越要咬,没错!”旁边几个大孩子赶忙附和着说。

其实他们只想看热闹,哪里管蟋蟀的死活,场上的情况很明显,他们一起拿我点化着玩,目的只是要在继续看到蟋蟀的咬斗。

我相信了他们的话,宝四又去拿虫去了,这次他招呼了个帮手,搬来了5只罐子。接下来独腿再次上场,接连砍翻了4条悍将,不同的是后两场它的胜利已经不象开始那样轻松。

宝四的手中第五只罐子打开了,从表情上看他已经愤怒到极点,独腿在斗盆里疲惫的喘着大肚,最后一个对手轻轻落入斗盆,入盆的一刹那,我大吃一惊,它的体态极其雄伟,头如蜻蜓,项如皮鼓,立身高厚,一张黑皮幽幽透着精光,下草一副巨齿白牙,好一只白牙黑将军。周围的人禁不住发出一阵低呼。再看淡青白牙,从体形上看仍旧比对手大,可接连的打斗让它显得有些疲惫,哪象黑将军那样精神饱满。

两虫见面就打,黑将军先发一口把淡青独腿打了个趔趄,再碰头仍然是黑将军先合口,而后一记漂亮的杀猪,淡青独腿第一次被对手掀翻。“好!大白肚!哈哈!”有人叫嚷起来。

两虫分开后黑将军傲然起叫,宝四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怎么样?这才叫蛐蛐呢,你那是个什么呀?哈哈哈!”

“淡青独腿真的败了么?”我下意识的用芡草点了点它的面门,不想它立即张开那副门扇般的大牙,再次怪异的起叫了。“好!大单蹦还没败,奥!奥!奥!”小宾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重新起叫的淡青独腿一改往日的风度,有些恼火起来,居然主动找了上去,两虫再碰头,独腿一口叼住黑将军的大牙,死命的向前顶去,身强力壮的黑将军硬着对顶,可淡青的那条独腿不知道从那里来得力量,顶的黑将军根本就抗不住,最后被逼到盆边上,淡青独腿猛然发威,奋力抬起头左右晃了两晃,黑将军被晃的六抓离地,赶忙用大腿反蹬独腿的头部,身体缩的象虾米一样龌龊非常,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摆脱了淡青独腿的铁钳,狠狠的摔在盆壁上,“啪!!!!”

黑将军的一根饭须粘在淡青独腿的牙侧,淡青独腿顾不上休息,用前抱爪一刷一刷的企图把那根饭须刷下来,刷了几下终于将那根饭须拨弄下来。这时它才感觉到身体的疲惫,静静的趴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息,翅膀抬了两抬,最终还是没有起叫。再看黑将军,两颗洁白的大牙再也无法闭合,身体高高的支撑起,颤抖了许久……许久……

“等着!我再拿去!”气急败坏的宝四没好拉气的拎出黑将军扔进自己的罐子里,扭头就走,“咚”一声撞在一个人身上,“哈哈哈哈!”旁边人都笑了。

“妈了个比的!谁啊!”宝四抬头就骂,然而他看到那人的脸后立刻变的呆若木鸡,继而结结巴巴的说道:“二哥,你……你怎么来……来了?”

宝二夺过宝四手中的罐子打开看了看说道:“谁让你把它拿出来斗的?”

“我……我……我……”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哎吆!妈呀!”宝四捂住脸撒腿就跑。边跑边哭着喊道:“老二你他妈走着瞧,我告诉咱妈,让咱妈揍死你!!!”

“我先办死你这个小逼色孩子!站住,妈了个逼的给我站住!”宝二边喊着边从后面追赶而去。

(九)

今天的打斗真是大快人心,看到周围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心里那感觉叫个“舒……服!”淡青独腿出色的表现帮我赢得了人们的尊重,看着它憨态可鞠的样子,我心里得意的早就飘飘然如醉如仙了~~~~

之后的日子里,淡青独腿象台机器一样在沙场上埋头工作着,用血肉之躯捍卫着我的尊严,给我带来一次次的荣耀,在它统治的那个时期,几乎所有的光芒都落在我的头上,同时所有的对手都在它合钳的一刹那黯然神伤。由于受到大孩子们的影响,我一直没有珍惜它的身体,它象一头老驴一样辛勤的工作,同时把收获全部无私的奉献给了我。而随着时间的延伸,它却在一点一点的衰退,可恶的是我丝毫没有发现它的疲惫,仍旧一如既往的将它一次次推向杀机四伏的战场,来换取胜利带给我的掌声与光环。

“开门,程XX快开门,是我。”一通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我,我打开门,老波子急匆匆的闯进来,气喘吁吁的说:“你那大单蹦呢?”

“干什么?”我反问.

“是这么回事,李强说家有条八厘米的,我看见了,太大了!我给他说你这里有个大单蹦比他那条还大,他不信,这不让我拿过去和他那蛐蛐比比。”

“八厘米?”我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琢磨。

“这不是放屁么?哪有这么大的蛐蛐,强哥说的是不是蝈蝈啊?哈哈!”我笑了起来。

“到是没这么大,算了算了,我也说不清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走走……”

我俩来到李强家门口,老波子把李强叫了出来,强哥大我八岁,那时侯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一米八多的身高,一身腱子肉。他平时经常带着我出去玩,教我搓拳击,还帮我捶底,他从工厂里面带回来的小气门又光滑又平整,捶出来的底又平又亮,很是好看。我一直都知道他玩蛐蛐,可从来没有和他交过手,因为人家一起玩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大人,咱根本插不进去。

“强哥,听说你弄了条8厘米的蛐蛐,拿出来看看行不?”我说道。

“哈哈哈哈哈!谁给你说的,八厘米?胡闹了,那叫八厘。”强哥笑着回答道。

“八厘是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道。

“进来弟弟,到屋里来我告诉你。”说着话,他把我俩带到屋里,来到窗头前的一张小桌子跟前说道:“你俩看看这是什么?”

桌子上摆着一张很精巧的小秤,秤身上全是针尖粗细的刻度,显得很精致。

“强哥你这个秤是称啥玩意的,我怎么没见过啊?”我顺嘴问了一句。

“这就是称蛐蛐的家伙,看见了么,这个地方是1厘,这个地方是5厘,呶呶,8厘在这个地方……”

“哦!”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厘”是一个重量单位,而不是长度单位。

“强哥,快把你那8厘的蛐蛐拿出来和他的单蹦比比谁的大!”老波子有些不耐烦了。

“着什么急啊,屋里地方小,咱们出去看。”强哥顺手从一大堆罐子里拿了一只,带领我们出门了。

阳光下8厘的蛐蛐和我的独腿放在了一起,强哥嘴张的大大的,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淡青独腿足足宽出对方一草,并且高出一大截。

“我给你称称。”强哥说着话进了屋,随后小心翼翼的把小称端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独腿装进称头下方的小塑料瓶中,我和老波子一声不吭的看着,强哥用冰糕棍轻轻拨弄着秤砣的位置,最后说了句我一生都忘不了的话,“八厘八。”

八厘八的独腿!!!这是什么概念?如果加上那条腿的话它的体重应该大到何等骇人的地步。虽然当时我对蟋蟀重量的概念一窍不通,但是从强哥惊鄂的表情中可以看到,它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数字。

“你这条虫从哪里逮的?”强哥一脸狐疑的问道。

“呶,就是那里!”我用手一指旁边的木栅栏,“别提了,抓它的时候掰下一条大腿,气死我了!”说着话我的火又要往上冲。

“这就是了,应该是它。”强哥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的惨然。

我有些纳闷,“什么是它不是它的?它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连几个问题从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强哥,让这俩蛐蛐咬咬行不?”老波子早已按耐不住心头的瘙痒。

“我这条蛐蛐不是它的对手,等着,我换一条和它咬。”说着话,强哥再次回到屋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换了一只精致的花瓷罐,打开后一看,“靠!这么老大,居然和独腿不相上下的样子,而且漆黑漆黑的,显得异常精神,脑搭亮的象玻璃球,怎么看怎么顺眼!”

两条虫落进一只罐子里,四须相碰后居然张开两副同样颜色的牙齿,不同的是,淡青独腿的牙齿仍然大过对手,自从淡青独腿出世以来,我还没见过牙齿比它大的对手。

这场打斗与以前所有的战斗不同,淡青独腿不再象以前那样轻松退敌,两条虫死死咬住后满盆翻滚,分开后再咬住再翻滚,三次下来,对方终于别头,淡青独腿艰难的赢得了胜利,但是也被折腾的疲惫不堪,疯狂的喘息着……

(十)

“哈哈!赢了!”我高兴的跳了起来。

强哥摇摇头:“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厉害,唉~~~~”

“强哥,还有么?再拿出一条来咬咬行不?”老波子显然还没有过足瘾。

“有到是有啊,就怕这单蹦撑不住,你看看,都喘成这样了……”

“没事没事,它越咬越厉害,真事。”我打断强哥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

“谁给你说的,这不是胡说么,哪有这么个咬法的,还不得把它葬挺了么?”强哥不屑的回答。

“宝四说的,你还别说强哥,还真这么个事呢,那天我把宝四他二哥的蛐蛐一派子办挺了5、6条。”说着话,一副得意的笑容挂在了我的脸上。

“操!弟弟啊,他们糊弄你!”强哥说道。

“可是大单蹦还是赢了!”我反击道。

“弟弟我给你说,他们欺负你小,点化着你咬,他们好看热闹!”

“别管热闹不热闹,大单蹦就是赢了!”我也上犟了。

“行了,都别说了,抓紧时间咬啊,都等了老半天了!”老波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从一旁咋呼起来。

强哥没搭理他,接着问我:“弟弟,你这个蛐蛐逮了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20多天了吧!”我边算着边回答道。

“天天都咬么?”

“恩,差不多天天都咬。”

“一天咬几场啊?”

“没准,有时候咬一两场,有时候咬四五场,最多的一次咬了十来场!”

“啊!!!!!!!!!!!!!!!”强哥大惊,“有……有你这么个咬法的么?你这不是糟蹋虫子么!!!”我看到强哥的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这时候淡青独腿已经不再剧烈地喘息,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气定神闲的站在罐子中央。

“还咬么强哥?”我问道。

强哥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既然它都糟蹋成这样了,留着也没啥用处了,咬吧。”

“强哥,拿个厉害的来!”老波子不忘叮嘱一句。

强哥不一会儿从屋里出来,手中端了一只很大,很扁的瓦盆,上面雕满了精致的花纹,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只瓦罐,他把小瓦罐轻轻打开后将虫小心翼翼的倒进大瓦盆里,我连忙凑上去看虫,“嗬!牛比啊!简直太牛比了!”

“只见这条虫一身黑碳色,身体厚实的犹如半截粉笔头,血红脑线隐沉过顶(凭记忆),头三面出角,额头前冲出角,项皮宽阔深长,上面疙瘩溜丘,并密布着蓝黑色的毛丁,弓背高高隆起,翅洒鳞光点点亮,铁腿高耸圆粗长,整个一虫中猛张飞是也!凭我当时的印象这是一条深黑色大虫,但是通过后来知识的积累,觉得它应该是一条黑紫虫。

淡青独腿进了瓦盆,我连忙和对方的黑紫进行比较,越看越觉得心里害怕,淡青独腿头部稍稍比对方大一点点,但其他方面真的找不到能够超越对手的地方,并且黑紫还要比淡青独腿稍长出一节,从体重上独腿也不会占到任何便宜。

两条虫四须相碰,黑紫挺进一头,大钳豁然闪现,我眼皮一麻,“奶奶的这么老大个牙啊!”白钳!又是白钳,和淡青独腿几乎不相上下的一副白钳,所不同的是淡青独腿钳外侧烙灰晕,而它则是一边一条血丝红线!

“督督督督!”黑紫起叫,声音震的罐壁翁翁作响,好象是说:“哪来的野小子,敢他妈的挡老子的路,滚,再不滚弄死你!”

“皮皮……督….皮……”淡青独腿也叫了,仿佛在回应道:“我操他猴子,大早晨的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刷牙了么?什么东西!”

“咔!”两条虫咬在一起双双飞上半空,落地后还是黑紫率先起叫:“督督督!知道厉害了吧?敢给我耍半调,找着挨揍不是?没数了。”独腿听到叫声后一个转身对准对手起叫:“皮皮……督….皮……督,就这两下子吹什么牛比啊,有本事再上来,老子没事,气死你个王八蛋!”

我的手已经攥出了汗,盆中两条蛐蛐叫嚣着,终于又走到了一起,这次是淡青独腿发威,它狠很一口咬住黑紫的大牙,朝这两边开始晃动,不料黑紫也猛然合钳,向右后死命掰去,“啪!”淡青独腿被狠狠杀翻在地,同时传来一阵喀吧喀吧的撕咬声,两虫又一个翻滚分开,黑紫傲然起叫:“督督督督!我杀!我杀!我拼命的杀!你死!你死!你乖乖的死!哈哈哈哈……”

独腿顽强的转过身,勇敢的面向黑紫,双翅再次立起:“皮皮……督….皮……督!小子,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我呸!连门都没有啊,上来,有种的再上来!”

“好家伙!厉害啊!”强哥都禁不住为独腿喝了一声彩。

黑紫又一次冲过来,独腿转了半圈后一口叼住黑紫的外口,猛一发力,黑紫突然身体颤动起来,头部不停的摇晃,终于摆脱出来,但是一条饭须也被独腿扯断。“督督督督!你个小贼羔子,敢玩偷袭,要不要脸啊?”

“皮皮……督….皮……督!你懂什么?这叫以智取胜,亏你长这么大个子,脑子咋这么笨呢?真是个傻茄子!”

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注视着场上的情况,两条大虫扭打在一起。每一口都“哐哐”作响,要知道这么两头巨蟀的碰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眼福见到的。

随着几轮重口的较量,淡青独腿的体能明显处于下风了,黑紫的战斗力却愈发旺盛,一通猛冲猛咬打的淡青独腿踉踉跄跄,突然黑紫再次发威,一口将独腿再次杀翻在地,并死死的按住,独腿拼命的挣扎反抗,两虫又翻滚着分开,黑紫的叫声更加的嚣张,淡青独腿一瘸一拐的走向黑紫,两颗骄傲的大钳在黑紫面前再次颤巍巍的张开……

看着遍体鳞伤的淡青独腿,突然间一股心痛难耐的感觉猛然袭来,刹那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结束这场比赛!不能再让它打下去了!”我张嘴刚想喊“停”的时候,场上突发巨变!两条虫牙齿交错在一起“喀嚓……”

两条虫分别站在盆内两侧,均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站着,没有一个起翅鸣叫的。我想芡虫被强哥阻止住了。

等了一会儿,强哥皱着眉头说话了,平客了(双木)!

又过了许久,黑紫的双须开始活动起来,它慢慢的来到独腿跟前,四须交汇后,轻轻的起叫了“督…督…督…”声音好象在说:“兄弟,怎么样啊,不行了吧,早知道这样还硬撑什么?”独腿翅膀努力的股起,居然也叫了起来:“皮….皮…督…皮!好了,你也别演叨了,都这样了还不回去歇着,充什么油子啊?”

“督…督…督~~还真让你看出来了,可兄弟总的给我个面子吧,咱俩一起别头吧好么?”

“皮….皮…督…皮!好好,那咱就都别头吧,都是实在虫,别耍花,谁耍花谁是个王八?”

它们俩对叫了半天后,同时别头而去,不同的是,黑紫两下子就走出老远,而淡青独腿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就已经瘫趴在地上不动了……

(十一)

我茫然若失的捧着罐子往家走,脑子里回荡着强哥的话:“弟弟,咱院子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虫,这条虫和我这两条虫一样,都是我在长清抓到的,它跑了以后没想到让你给抓去了,你小子挺有福。可是你把它给糟蹋了,要是在我手里的话,这条虫绝对无敌了……”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独腿,心里面隐隐感到刺痛,在我的欲望与虚荣心的驱使下,它饱经风霜血雨的鞭挞与折磨,现在已经变的极度衰弱,生命危在旦夕。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终于忍不住抄起巴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火辣辣的疼痛中,我的心稍稍有了些安慰。

夜晚,在台灯轻柔的光线下,我深情的看着淡青独腿,它已经能够进食了,三四粒黄米饭下肚,精神好了许多(虽说在平时连它一半饭量都不够),它抬起头默默注视着我,感觉是那样温柔、信赖、亲近,我忍不住把手伸进缸子里,它果然慢慢的爬上我得手,我托着它,象第一次捉到它时一样,它仍然是那样东瞧瞧,西望望,而后大头一埋,背部一弓,“皮……皮……皮……”叫了起来,之前我一直嫌弃它的声音难听,可是这次我居然感到它的声音如此美妙,如此悦耳……

第二天,小宾来看望它,老波子也来看望它,它似乎感到很兴奋,精神状态更是恢复了不少。

第三天一大早,一直挂念着它的小宾又来了,我把它的缸子端出来,打开盖子后看到它还是那么神采奕奕的站在罐子的中间,两条铁须在清风的吹拂下飒飒飘扬。

“呓?怪了,大单蹦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动弹?”小宾好奇的问道。

我也纳闷,于是用草一拨,淡青独腿跟着草的轨迹身体转了一个角度后,身体向无腿的一方慢慢的倒了下去……

一股酸涩的感觉一下子冲进了我的眼眶和鼻子,我看到我的眼泪砸在盆底后“啪啪”摔的粉碎,须臾,身边传来了小宾抽噎的声音。

老波子住的宿舍楼后面是一个三面封闭的夹道,这里土壤肥沃,野草丛生,小宾挖了一个坑,我把装淡青独腿的火柴盒轻轻放在里面,而后将土掩埋上。然后用铁锤将一块木条砸进前面的土中,木条上是父亲用毛笔写的几个字“程XX无敌大王之墓”,(我记得老爸写字的时候一脸的无可奈何)

就这样我们辞别了淡青独腿,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院子的咬斗仍旧火暴。只是淡青独腿死后,我们再也不敢轻易挑战那些大孩子,在医院捉到的那只黄麻翅子由于淡青独腿的出现而获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现在,它又回到以前的罐子里,重新披挂出场了。它仍然很厉害,同时打斗风格比以前显得沉稳了许多,我们靠着它又赢得了不少街头比赛的胜利,当然我也学会避让凶头,不与院子里的那几条大虫交锋,同时也不会拿着它当驴使,避免淡青独腿的悲剧重新上演。

淡青独腿埋葬后,几乎每天我都要到它墓前站一会儿,在它面前我感到很安静,很清醒。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忏悔吧,让我时刻不要忘记自己犯下的错误,时刻要牢记爱惜自己的将军。但是,就在它下葬后不到几天的时间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中午,我吃完饭刚想睡午觉,门外传来小宾的尖叫声,”程XX!快出来,大单蹦的坟让人家给扒翻了!!!!!”

“什么!!!!!”我冲出房门,一阵风奔向独腿的“墓地”,眼前的一幕让我大吃一惊。那块“墓碑”被折成两段,坟墓被挖开,火柴盒早已无影无踪,看着这满目创痍的现场,我异常愤怒,发疯一样的冲出夹道,冲进院落,站在院子中央破口大骂:“谁把我大单蹦的坟给扒了,哪个傻比啊!出来!给我出来!!!!!!!!!!”

父亲从屋里赶忙跑出来一把抓住我拖进房间里,照着我屁股上狠狠抽打,边打边说:“叫唤什么?混帐!全家人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打死你!”妹妹吓得大哭起来:“爸爸,别揍俺哥哥了,我害怕!呜~~~~~~”

我怒目圆睁,满脸通红,毫不示弱的说道:“我就是要骂,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我宰了他!!!!!!!!!”

父亲楞住了,他第一次见到我这么倔强。母亲一把将我搂了过去,忙说道:“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妈好么?”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泪水掘堤一样夺眶而出:“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大单蹦的坟给刨了,我要揍死他!啊呀!!!!!!!!!”我哭了,愤怒的哭了,声嘶力竭象一只受伤的狼!母亲连忙劝我说:“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让你爸爸再给你去抓去,抓个比它还大还好的。”

这种劝说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没有用处的,我心说:“老妈呀,这样的蛐蛐到哪里去抓啊,能再见着都比登天还难啊!!!”

(十二)

一场秋雨从天而降,将院落冲刷的干干净净,同时也将我心中的阴霾扫去,本来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心里的痛本就不会埋藏太久,况且我天生就是没脑子的那种,昨天还为了掘坟事件咬牙切齿,今天却仍旧提着黄麻翅子上街咬斗,今天的对手一个个都小了吧唧的,连一两口都受不住,我感到心里面很没劲,于是嚷道:“还有大的么,谁有大个的?”小宾也随着我说:“就是啊,弄个大的来咬咬,光咬小的没意思!”

“闪开都闪开!我有大的,我和你咬。”话音未落,一个大个子拨开众人钻了进来。我一看这人原来是宝四,于是问道:“你那蛐蛐呢?”

“在这里,你看看吧。”说着宝四把虚握着的右手放到离我二尺远的地方,拇指和食指轻轻分开露出一个超级巨大的蟋蟀脑袋,我吓了一跳,刚想定睛细看,他却又用拇指挡住,然后说道:“怎么样?敢咬吧?”

自打淡青独腿死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么大的蛐蛐,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想要见到这条蛐蛐的全貌,于是回答说:“敢咬!放进来吧!”

宝四诡异的一笑,然后把右手放在罐子口上松开,我连忙观看,罐子里除了黄麻翅子之外,只有一只大的出奇的蟋蟀脑袋平铺在地上,旁边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你怎么老点化人啊,快点拿走!”一边说着一边要把蟋蟀脑袋拿出来。

“别拿了,这个脑袋送给你了,我不要了!”宝四笑道。

“你不要俺也不要!”我回答道。

“你不要?你知道它是谁啊你就不要?”宝四接着说。

“我哪知道它是谁啊?”我不屑的说。

“告诉你吧,它就是你那个大单蹦,哈哈哈哈哈!!!”宝四得意的大笑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一股热血冲上我的头皮,我连忙再次盯住那脑袋,越看越象,越看越是,越看眼睛越红,一股悲愤的心情骤然升起!

“你个傻小子,埋蛐蛐也不找个好地方,前面还立个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哈哈哈哈哈!活该,真是活该!!!哈哈哈哈!”宝四越笑约得意,笑的前仰后合。

我站了起来,走到宝四面前,攒足所有的力气,照着宝四的脸上狠狠的一巴掌打去,“啪!!!”

“哎吆!”宝四雾着脸蹲了下去,周围的人立即退后围成一个圈子,“打呀!打呀!奥!奥!奥!”

我没有解恨,疯狂的扑上去继续动手,不料迎接我的是宝四飞来的一脚,揣在我肚子上,我比他小好几岁,个头矮半头,哪里能够经受的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的人又开始叫嚷起来,“奥!奥!奥!宝四赢劳!”

宝四拍了拍手,嘴里骂了两句,而后趾高气扬的走了,我努力爬了起来,看到旁边正好有半块砖头,脑子想都没想,抓起来冲向宝四,“啊!!!!!!!!!!”旁边一个小姑娘吓的惊叫起来,宝四猛一回头,我已经到了,他情急之下赶忙抱住头身体下蹲,“砰”的一声,砖头结结实实的砸在宝四的后背上。

宝四杀猪般的惨叫,随后向一只疯狗一样扑来,冲着我的头上、脸上、身上,一通疯狂的老拳,我一弓身抱住他的腰死死不放,同时觉得后背被打的“咚咚”作响,但我也没闲着,张开大牙逮哪算哪猛咬,宝四疼的吱呀怪叫,把我推翻在地,然后骑在我身上,双手雨点般的砸下!

“呀!!!!”一声尖叫,小宾猛扑过来,一头装翻宝四,宝四在地上飞出一脚把小宾踢翻,然后又回身掐住我的脖子。

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疼痛,呼吸都感到困难,虽然还想反抗但无济于事,13岁打10岁的人跟20岁打15岁的人相比其实差不多,我知道今天肯定要吃大亏了。

就在这紧急时刻,突然宝四手松开了,他的脖子反被别人抓住,而且那人顺手一带,宝四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连忙一看,原来是强哥。

“李强,关你屁事!”宝四叫道。

“小色孩子再骂一句?”说着话,强哥一只手把宝四抄了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你都欺负,你什么玩意啊?”

“他先揍的我!”

“你这户色孩子揍你活该,揍死拉倒!”

“李强你妈了个比给我松开,要不然我让俺哥哥揍你!哎吆!!!”

宝四又栽倒在地,起身后用手捂着血迹斑斑的嘴大哭起来,“你等着,我找俺哥哥去,等着!呜~~~呜~~~呜~~~”

望着抱头鼠窜的宝四,强哥指着骂道:“叫去吧,我把你哥几个一块劈了,叫你爹来也白搭!”

宝二在楼上露了露头,最终还是不敢下来,他知道强哥的手段,实在是惹不起。

强哥把我送回家并给我父母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父亲没有责怪我,反倒安慰了我几句。我突然想起遗漏在院子里的那只罐子,跑出去发现已经不见了,在刚才和宝四拼命的时候被人偷偷拿走了,从此,淡青独腿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部失去了,一点点都没有留下……

(十三)

时光荏苒,一晃24年过去了,以前我住过那个院子还没有拆掉,但早已物是人非了,偶尔经过时我总是放慢脚步轻轻地望上几眼,恍惚中依稀看到我与小伙伴在院子中斗蛐蛐的场景。我在这个院子里住了13年,有着童年诸多的记忆,蟋蟀当然是在这诸多记忆中最美好的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玩过大多数蛐蛐已经变的模糊,但还有一些记忆永远无法忘怀。每次想起童年往事,总是能够清晰的浮现出85年白牙紫青(被踩死的)、84年白牙淡紫,当然最让我骄傲的无疑是我的挚爱——淡青独腿,同时它也带给我童年最大的伤痛……

淡青独腿一生只有20多天,却为我获得了多场比赛的胜利(虽说都是街头比赛),它温和、羞涩、憨厚、老实,那么忠诚无悔的陪伴着我,而我却不知好歹的一次次将它推向危险与困境,最终在它本应年富力强的时候与世长辞……

时钟的指针对准在年3月24日晚7点钟,键盘前的我要向它说再见了,为了让它在死去24年后再一次从另外一片天地里复活,我写下了这篇本不忍心写下去的文章,算是24年后对它献上的一份微不足道的缅怀之情。对不起,老伙计。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曾经有一只楞好楞好的单蹦摆在俺面前,俺TM脑子进水了,没有拿它当回事。直到他死了以后俺才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俺这一辈子最丧闷的事儿莫过如此,如果老天爷再给俺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那个单蹦说五个字:“俺要爱护你!”如果非要给这个"爱护"加个期限的话,俺希望是你活着的每一天......

(全文完)

蟋都微讯XDFYE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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