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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tember

我不恨那个写下“放屁虫”评语的老师

我从没坚定过要当一个老师，尤其是自由教师——不在体制、不端铁碗，也不够“稳定”的老师。

还记得小时候的梦想，清一色都想当科学家，尽管不知道科学是啥玩意儿，反正就是决心坚定要做。

老师问：你的梦想是什么——科学家。

写作文，你的未来是啥样——科学家。

说得多了，连自己都不得不信。其实我们连自然这门课，根本都没上过，有教材而无教学，唯一与科学沾边的课程，就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撒野——那时候我还是个贪玩的孩子。

因此，关于科学所有的想法，其实都是出乎个人的想象，或者说，是幻想。这些幻想的实现，是在作文里。

我非常清晰地记得，四年级上学期的期末作文题：以“你的梦想”为题，写一篇作文。写这篇作文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充满期许的。因为我想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发明——我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发明一种车，见山能飞，遇水能渡，有路能跑（大意）。简言之，就是长着翅膀还能蹚水的汽车，海陆空三用兼备。

这样的发明，无论是在当时（年），还是如今，不可谓不超前，不可谓不震撼，虽然前些年已经试飞成功，毕竟还没投入量产。

这样的作品，是我在大自然的课程里撷取灵感创作出来的，如此富有创意，自己能不满意吗？

不过，坐着等来的消息是这篇作文不及格。满分30，老师划了17分（18分及格），一个照抄阅读理解文章的同学得了24分。自然，成绩和排名，就得下落了。

让我哭笑不得的是那个阅卷老师用红笔写下的作文评语：

放屁虫！！！

字是斜着的，三个“！！！”划破了试卷——这个卷面就这样印在我脑海里这么多年。好在我那时玩心重，并不在乎，失落只是短暂的，还没触及到自尊。

在这一路中，我遇到了很多老师，后来自己也当了老师。每当学生跟我说起他“有一个想法”，尽管我听了会忍俊不禁，但我还是会闭嘴听他说完。我可以不做判断，但我要把话听得完整。这是对学生的尊重。

而对孩子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会直接告诉他们我的意见：这个我没想到过，或是也没有人做到，要不你去试试，期待你的结果。

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不是因为谦虚，而是出于尊重，出于感激——感激学生能与我分享他的奇思妙想。我理解的幼稚或不可能，对下一代来说，那可能就是一颗会发芽开花结果的种子。

二十年前我的作文里构思的汽车，今天已经成为现实。只可惜，那粒种子没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自己，没条件，也没能力去实现儿时的梦想了。

支教的时候，我对那些孩子说：成长是梦想逐渐失落的过程，我和你们在一起，就是希望能否分享你们的梦想；大人，是已经不会做梦的了。

我并不恨那个写“放屁虫”的老师，可能是方方面面限制了他的认知或想象。我从这件事中唯一能得到的启示是：

保护孩子的想象力是为人师表最容易做到的事。

（初始刊登在听海读书会听海日记专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