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食事一小诗

7月28日

鳗鱼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水中生物。一生只产一次卵,产卵后就死亡。所以,它最肥,除了烤鳗鱼外,还可以红烧,佐虾仁冬瓜。

8月29日

乾隆菜谱:

肥鸡、水煮鸭及豆酱;燕窝与鸭肉丝;清汤;炖鸡丝;熏肥鸡白菜;宫廷炸鸡。

小笼蒸饺;米糕;蜂蜜米糕。

腌白菜;豆瓣黄瓜;腌茄子。

蒸米饭。另康熙喜欢吃简单烹制的嫩肉、鱼和新鲜水果;光绪早餐只吃牛奶、米粥和小麦蛋糕。

9月30日

明月当空照,四顾无一人,于是去刘一手携得两只猪蹄踏着明月归来,屋子里还有小半瓶黄酒没喝,于是独坐小楼,左手抱酒瓶,右手持猪蹄,看一回明月啃几口猪蹄。过后抹去两手油腥,煮得苦茶半盏,一洗胸中秽污,再将明月和市声关在门外。

10月4日

成都的街头小吃,除了那些豆花甜水面鸭脚板鹅翅膀鸡翅尖羊肉串卤肉锅盔任何季节都有之外,也分季节而论。春天有春饼,夏天有冰粉凉粉凉虾凉糍粑,还有炒九香虫和烤笋子虫,秋天有桂花糕叶儿粑,冬天就是糖炒板栗和火巴红苕了。火巴红苕还有个名字,估计很多人都晓不得,我们那也管这个叫子味点心。每到外地许久,最怀念的是家乡的泡菜,入睡前过一遍那些泡藠头泡凤爪泡鸭脚板就忍不住流憨口水。以前四川的泡菜坛子就和浙江的女儿红一样,凡是抱儿子打发女,陪嫁最重要之物就是从娘家拾掇好的半坛子泡菜水。四川泡菜几乎是无所不泡,乃至于蔬菜的根茎叶藤。最为奇诡的就是用红海椒和新鲜鲫鱼同泡。每每说起思乡之情,其实最想的还是家乡的一种味道,尤其是吃,除了泡菜,想的最多的就是腊肉和香肠,别的地方或许也有,但不是那个味道了,还有很多不明就里的人,更是把腊和熏混为一谈。最好吃的如腊猪脚炖萝卜干,腊排骨炖牛皮菜,还有指头那么厚的腊猪脑壳肉煮得稀流,腊猪肝猪腰下酒也深具滋味。

11月5日

忍者常吃的都是手制豆腐、糙米饭、薏米粥、魔芋、芝麻、松子、红糖、忍者酒、烤米饼、葵花籽、咸梅干、柿子、鹌鹑蛋……好像这些我都能吃呢,看来我为你身轻如燕、我还为你神行百变都不是传说呢!

11月12日

吃是一种感觉,每一次读《水浒》看到武松动不动就是上好的黄牛肉切几斤来,明知那东西不一定很好吃,还是有一种充实的感觉来。明清文人李渔、张岱等人对吃来说都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在他们的眼里,吃喝玩乐和琴棋书画一样,都是生活一种本真的况解。不过千年文化不绝若斯,现在也仅仅剩下吃可以谈谈了。

12月6日

多想和你去吹吹风,这歌还没唱完就感冒了,下班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可是我又不想吃药,无奈之下想了一个妙招。大街上一眼望去,糖葫芦肉夹馍什么板面什么肉饼好像都不能治我的头痛,极目之处,又发现了那天大赞猪手好吃的川味熟食,切了半只猪肘拌很多很多海椒,回来就荷叶炒饭吃毕,头痛好了八分。

12月20日

在地铁口的熟食铺子碰到小俩口,女的要吃肘子,男的说,有肥有瘦,不如吃猪头肉。女的说,上次我要吃点猪肝补血,你怎么把猪肺给我买回来了。男的说,猪肺清心顺气,从吃形补形的角度上,我们今天还是吃猪头肉好了。老衲在一旁踏雪深深叹息,深深觉得,让自己的女人吃不上肘子的男人真不是好男人。

1月22日

我喜欢吃炖菜,感觉自己做的最好吃的,就是用一只腊猪脚,和一只新鲜的猪脚,洗干净剁成块,佐点姜,再放一点点大料和干红海椒,装到砂锅里,用文火炖上两三个小时以后,再加入滚刀切白萝卜块,接着再炖,临起锅时,撒上一把葱花,这种菜好吃又很下饭的。也可用腊肉和新鲜猪肉,腊排骨和新鲜排骨。

3月14日

《浮生六记》芸娘愿“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随园诗话》:“熊掌豹胎食之至珍贵者也,生吞活剥不如一蔬一笋;牡丹芍药花之至富丽者也,剪彩为之,不如野蓼山葵矣。味欲其鲜,趣欲其真。人必知此,而后可以论诗。”为文如此,识见如此,生活更是如此,只有简朴才能更多享受自然。袁枚《又答相国》:“且饮食之道,不可以随众,又不可务名。尝谓燕窝海参,虚名之士也,盗他味以为己味;鸡鸭鱼豚,豪杰之才也,卓然有自立之味,各成一家。”又谓,“盖味深则厌,趣淡反佳耳。”年轻喜嗜重口味,年纪越大,越来越知道后一句的好处。袁枚《答章观察招饮》:“今不求之于本物自然之味,而徒求之价高名贵之物,以钱费自夸,是不如盘碗中散盛明珠一斛矣,其如不可食何……余以为世之知钱者多,知味者少,故何曾蒙此恶声。夫下箸与不下箸,岂在钱之多寡哉?”此一语不让今日王恺、石崇辈笑杀!可乐乎?可笑乎?

5月1日

森鸥外喜欢把豆沙包分成四块,再把其中一块放在白饭上,浇上煎茶(加工绿茶)当成茶泡饭吃。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父母忙,没时间做午饭,每次回家把早上剩下的一碗冷饭,用热茶浇在上面,再去泡菜坛子捞起一根泡豇豆,或一块胭脂萝卜,但我更喜欢就着藠头,或用盐渍了的折耳根吃。这种吃法,极其清淡爽口。日本把很会喝酒的人称为上户,不会喝酒的人称为下户。喝到酩酊时,日文称作泥醉,而且宿醉时喝的水犹如八功德水:一甘,二冷,三软,四轻,五清净,六不臭,七饮时不损喉,八饮时不伤肠胃。但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的,有时醉后喝水,酒味再上漾,溶在水里,然后让你又醉了一次。

5月5日

古人烹杀河豚,先以小刀自泄孔入,轻轻挑开腹腔,细细剔除腹内卵和内脏及衣膜;再断其颈骨尾骨,挖尽眼腮,扒尽鱼皮;后从脊背下刀剁开,背鳍胸鳍不要,洗净肉中血迹,肥厚之处血筋要用银簪细挑干净。还有就是必须烧透,要是火候不到,吃了必死无疑,最快十分钟死亡。其毒性大小,又与其生殖周期相关。.汪曾祺曾以剔除有毒部分之河豚,喻之为洁本《金瓶梅》,最终他都未及一试。旧时有专卖河豚的老字号,门口悬一祖传木牌,凡是在他家吃河豚致死,主人可以偿命,不过现在吃河豚,都盛行AA制,各吃各的,吃死了也不能赖人。日本的河豚烧,厨师毕业都要吃下自己烹制的河豚,考试时居然还有人临阵脱逃了。立夏吃罢中饭有称人的习俗。相传诸葛亮临终嘱托孟获每年要看望蜀主。蜀国灭亡后,孟获每年立夏带兵看望后主阿斗(刘禅),每次还要称阿斗,以验证阿斗是否被晋武帝亏待,否则造反。为此,晋武帝每年立夏前让阿斗加倍吃好,以增体重。最终,阿斗的日子过得清静安乐,福寿双全。看江南酱油豆子的做法及用处,和四川的胡豆瓣很像,都是发酵长霉后,拌上盐、剁椒、姜末、料酒等佐料装入小口大肚的坛子里,而其用途都是为了烹菜佐味。也可当咸菜啜稀饭,若是吃米饭,可和一两勺猪油同蒸,再用来拌饭吃,还可和蒜头青红海椒一起炒猪油渣,那可是我小时候吃过最美味的食物。说到豆豉,是普遍而悠远。老杜晚年诗里还说,莼菜汤要放豆豉才够鲜美。陆游也说“笋美偏宜蜀豉香”,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配盐幽菽”,纪晓岚还为此写下一首长诗呢!刘熙《释名》为“豉,嗜也,五味调和,幽之而成。”这么多年,每次去外婆家,外婆总要给我留下一刀腊肉,煮熟切片和豆豉青辣椒同炒。酒酿,四川称为醪糟,一般都是过年才做的,一做就做一小坛子。记得小时候冬夜口渴,曾悄悄地沥一点汁液,兑井水喝,那种甘冽的滋味凉到牙根,牛饮之颇有醍醐灌顶之效,来北京曾在南京大排档吃了一回冰镇酒酿,还能找到当时的那种感觉。我们县城以前曾有饮料厂将酒酿熬水,夏天做饮料卖,后来厂却垮了。儿时寄居在外婆家,山高水远,春天除了守着一坪厚厚的梨花,还有就是屋角下面一大片竹林了,但食笋他们是会心疼的。那时没甚零食,有时外公出去一转,就会给我抓几个笋子虫,在柴火上烤熟,然后拌上盐就可以吃,如今已阔别多年,再见怕是不会吃了。汪曾祺《蒲桥集》题记云:“文求雅洁,少雕饰,如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佛家列韭菜为五荤,因韭菜助阳,既然做了和尚,又何必自讨麻烦呢!但眼下的这种肥韭菜,下锅就是一汪水,只能聊胜于无。以前曾写诗喻农夫为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按理说应是韭菜才对。其实韭菜炒豆干炒鸡蛋都很不错。

5月25日

以前挺喜欢一姑娘,她要看《困惑的浪漫》就跟着又困惑又浪漫,她不吃红肉我也就不吃红肉,她要吃素我天天就一盘折耳根喝二两酒,不要她知道我胖偷偷把腰围减到一尺九,最后还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了。然后洒家大开杀戒了,一个人吃了一大盘蒜泥白肉,辣椒把我眼泪都辣出来了,然后心宽体胖活到了现在。

6月13日

连山回锅肉长可近尺,不可短于半尺,宽则三寸左右,最关键是要片得薄。如果是臀尖,肉不可炒得太老,过油则可;如果是五花,得煸干一些。除了豆豉、豆瓣、甜面酱等佐料,其它配菜多由季节而定,但我最热衷的是青蒜苗,不过得先在开水锅里焯一下再下锅;其次就是豌豆尖,豌豆尖吸油解腻,但太挑季节了。回锅肉的配菜除了青蒜苗和豌豆尖,也可用圆白菜或胡萝卜、蒜薹代替。北京这边多用青椒和洋葱同炒,却是我最不喜的,这两种不但不能吸油,气味却又相敌。连山回锅肉的标志通常还会加上煎炸过的几块三角形锅盔,才算是正宗,安定门内倒是有一家,也算是唯一的一家,但配菜用的青蒜苗太少了。

6月18日

聂华岑80年回大陆,有次在宴会上见到沈从文,发觉沈从文很少吃菜,一问,沈说,平时只吃面条,吃很多糖。聂说:“吃那么多糖对身体不好啊!”沈笑眯眯地说:“因为以前爱上了一个糖坊的姑娘,没有成,从此我就爱吃糖。”

6月22日

一酒鬼只剩根老咸菜下酒,舍不得吃掉。嘬下咸菜,就口酒。喝得醉眼迷蒙时,咸菜掉在地上。酒鬼摸索了半天,咸菜没找到,倒是摸到了根铁钉。依旧嘬一下喝口酒,就这样,一根铁钉喝掉了一壶酒。

6月29日

一不小心把半瓶红酒倾在了地上,漫过床脚,房间里的味道顿时清新起来。想起石裕方明造酒数斛,忽解衣入酒中,打了几个滚再爬了出来,对孩子们说:“我一辈子喝了那么多酒,只恨毛发没有尝到酒的味道。今天在酒里面打了一个滚,心里才觉得真正做到了不分彼此不分厚薄。”

8月24日

儿时爱玩弹弓,曾捕获松鸡一只,在没被污染的山泉边开膛拔毛,发觉没锅,只好去临近地里偷得西瓜,挖个小孔,吃掉里面的红瓤,将洗剥干净的松鸡再塞进去,将身上没喝完的花雕倒进去,盖好。放在三个石头上,拾得一堆枯柴猛烧,熟后再吃奇香无比。以前曾想给某位暗恋的姑娘小试一下,后未果,遂成绝响。我发明的西瓜鸡,还可改良一下。比如说鸡只能用三个月的嫩鸡仔,西瓜要适当;配料用松子或榛子,若用板栗则太俗了;佐料千万别用葱蒜等大荤之物,若新鲜的嫩姜切成丝用薄荷叶或紫苏叶和松子或榛子一起裹好塞到鸡腹里;千万别用酱油,觉得不够味,可以加点花雕或日本清酒,小清新不妨用可乐或百利甜酒。

小诗,四川诗人,出版作品《握红小札》《黑白水浒》《花间一壶酒:酌酒小品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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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编辑|小清

《婺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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