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人第一卷蜀道隐士3743章

第三十七章中庸之道

无灯教授的手按在秋波老妪的手背上,一股浑厚的中庸之气不急不缓的徐徐输入进风后骷髅头囟门之内。说来奇怪,鬼壶中的戾气竟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口中的嘶鸣声也止住了,双眼眶内的血红色目芒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了。

中庸之道乃是中原儒家之根,源远流长。

相传二千五百年前,孔子去鲁桓公庙观礼,见到一歪倾瓦罐,于是问守庙人:“为何不将瓦罐扶正?”

守庙人回答:“这是‘宥座之器’——欹,无水时倾斜,填半水则正,满水而又复斜。”

孔子闻言大为感叹,从而悟出“中庸之道”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者也,君子而时中。”该理论不久后便得到一次实践,证明其威力无穷。

南子是春秋时著名的美女,当了卫国国君的夫人。她听说博学多才的孔子来到了卫国,很想一见,于是便发出了邀请。孔子也早就耳闻南子的美貌,心中向往已久,但又怕自己的学生们说闲话,真的是左右为难。若是假装不动心,那便是伪君子,若是动了心,又成了登徒子。于是他决定用中庸之道来解决这件棘手的事儿。

与南子见面后,两人抚琴唱歌,谈论音乐。在优美的旋律中,一个眉目传情,一个暗送秋波,相互欣赏,心照不宣,如沐春风,只是用眼光来抚摸对方,用语言来辐射温柔,而不越雷池一步。既欣赏到了南子美貌,又不有损于自己的名节,“中庸之道”被证明在实践中非常适用。

以至于宋代著名大儒朱熹为此在《四书.中庸》加注中说道:“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

儒家功便是“中庸之道”在武学上登峰造极的体现,无灯教授的中庸之气不阴不阳,不温不火,不怒不喜,恰到好处,就连远古祝由鼻祖风后的磁场也能够接纳,可以说这是鬼壶有史以来第一次破例。

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双双感受到了风后骷髅头温和的一面,而且正依照两人的意愿开始提取大洛莫骨骸中残存的生物信息......

许久,二人同时撤回了真气,“哗啦”一下,大洛莫的遗骸散开掉入了陶坛中。

秋波老妪默默的合上了坛盖关好悬棺,然后纵身从绝壁上飞身跃下,但明显的气力不支,原本优雅的姿态有些走样,落地时还差点崴了脚脖子。无灯教授则再次释放出浩然正气,长衫鼓起如同一只降落伞般徐徐降落,尽管其赤裸的下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但其面色依旧不红不白的,保持着一颗平常心。

“前辈,你怎么样了?”邢书记赶紧上前关切的问道。

秋波老妪长长的叹息一声,怅然说道:“老妪没事儿,只是这大洛莫如此决绝,竟将体内所有信息全都清除的干干净净,即便是风后鬼壶也都丝毫提取不出来。”

邢书记闻言沮丧之极:“这么说还是找不到开启大洛莫机关的密匙?”

“正是。”秋波老妪摇了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依贫道看未必吧?”仙圣子阴鸷的一笑,“师太与无灯教授或许已经探知了机关密匙,只是不愿意让在场的众人分享而已。”

“没错,肯定是想要独吞,她两人本是一伙儿的。”玄机子叫道。

“师兄言之有理,江湖人心险恶,这话绝不能相信。”玄真子也在一旁附和着。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开口了,“师太与无灯教授既然探知不到密匙,何不另辟蹊径呢?”

秋波老妪淡淡说道:“如何另辟蹊径?”

“自然是换作他人持鬼壶一试了。”老和尚坦然一笑。

“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些妖道奸僧们开始打鬼壶的主意了。”邢书记耳边又响起了彭姑的细微耳语声。

“不行!”关键时刻,邢书记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鬼壶是本书记借来的,决不能假别人之手,更何况秋波前辈和无灯教授都乃世外高人,若是说探知不到,那便是大洛莫遗骸之中确实没有密匙,换作其他人也是白扯。”

仙圣子的目光瞥向了无欲老僧,两人此刻心有灵犀,感到是时候该下手了。秋波老妪方才在悬棺上必定耗费了大量的真气,见其飞身跃下的动作以及说话时明显的感觉中气不足,至于无灯教授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只要真武七星剑和“阿修罗虫”在手,将鬼壶抢来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仙灵子,太和宫的真武七星剑你也欣赏够了吧?玄机子玄真子,你们去替师叔取回来。”仙圣子手捋胡须嘿嘿说道。

“是,师叔。”玄机子二人上前几步,遂问仙灵子讨要。

其实仙灵子对真武七星剑并无兴趣,只是秋波老妪以吴三桂遗孀之名将此剑赠与自己,贸然归还的话会拂了她的好意。

“此剑乃陈圆圆所有,既然她已将此剑赠给了贫道,从此与太和宫再无干系。”仙灵子决意不肯交出。

玄机子与玄真子扭头喵了师叔一眼,得到首肯后,便各自抽出身后腰间插着的拂尘,手腕一抖真气注入,那尘尾立时直立如毫针,自左右分头刺向了仙灵子。

拂尘,又称拂子、云展,是道家一种有名的软兵器。此物不但携带方便,更兼有拂除蚊虫及灰尘的用途,而且道士手握一柄拂尘,尤为显得仙风道骨。

玄机子手握拂尘一招“黄龙盖顶”劈头盖脸的朝着仙灵子脑门儿砸下,完全不顾及同门前辈之尊卑。玄真子则“青龙入海”直捣其前胸,两柄拂尘裹挟着猎猎风声,看来此二人的武功均不弱。

仙灵子将真武七星剑往地上一插,随手从身后也抽出一柄拂尘来,只不过上面的尘毛已经所剩无几,都是被熊大的蛔虫们给咬掉的。

当其将内力注入拂尘,唯有几十根长短不一的寥寥尘毛“嗦嗦”抖动时,引起了众人的奚笑。

仙灵子虽然在僰王山修行了数十年,但由于其贪荤嗜酒且不用功,整天里尽琢磨些吃的,因此功力进展较为缓慢。尽管如此,对付这两个晚辈应还不至于落败,只是拂尘无毛因而大打了折扣。

此刻,他见两柄拂尘分头袭来,便口中大喝一声:“灵猴缩身......”随即身子一矮平移数步,避开了两道士的凌厉突袭。随即反手一招“马后扬鞭”将光秃秃的拂尘自下而上撩起。玄真子见事不好,急忙闪身躲避,但稍微迟了少许,被几根尘毛扫在了脸上,顿时骤起数条鲜红的血痕。

玄机子猱身上前使出了“叉步搅尘”,凌空搭上了仙灵子的拂尘尘尾,就势手腕转动,将拂尘搅在了一起。玄真子的拂尘也随即加入进来,总共三根拂尘缠绕成一团,双方各自用力往回拽,就如同“拔河”一般使上了蛮力。

仙圣子冷冷的一笑,身形闪动,悄无声息的便将真武七星剑抓在了手里。

仙圣子随即注入真气,但见真武七星剑上的七颗铜星星逐个亮起,像是七只血红的眼睛,紧接着剑刃上剑芒蓦地暴涨,其色殷红如血,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吴三桂的真武七星剑看似笨重无比,其实并非是用剑刃对敌沙场,而是以那嗜血的剑芒伤人,当年便有无数的农民军以及反清志士命丧于此剑之下。

仙圣子持剑一挥,“嗤”的赤色剑芒闪动,尽管两人之间相隔丈许远,但仙灵子手中的拂尘柄依旧是应声而断,他与玄机子、玄真子同时“蹬蹬蹬”的各自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嘿嘿,”仙圣子冷笑了两声,这把真武七星剑不过是小试牛耳,但愿这威力能镇得住秋波老妪,迫使她乖乖的交出鬼壶,“师太,明朝末年,世居西南的僰族突然间便销声匿迹,至今史学界仍争议不断,有关大洛莫机关的传闻在江湖上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您在这僰王山飞雾洞中已经钻研了数十年,如今大洛莫的遗骸和风后鬼壶都已现身,难道师太就不想合众人之力,一举破解这个千古秘密么?”

“不是不想,而是大洛莫的遗骨中并没有密匙,当年他这样做定是另有所图......”秋波老妪叹息道。

“不错,老夫可以作证,大洛莫遗骸中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无灯教授在一旁给予了证实。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开口了,“老衲相信二位的话,天下武学门类繁多,良莠不齐。鬼壶乃是远古祝由术鼻祖风后的头颅,据说内里蕴含其毕生修为,非祝由传人而不得窥其门。方才老衲已经目睹师太由于所学非祝由一脉,因而遭到反噬,无灯教授的儒家功虽说已臻化境,但毕竟属于独门武学,与祝由也亦非同宗,所以都功亏一篑。老衲所言是否属实?”

“莫非无欲大师所学竟然会是祝由术么?”无灯教授平静的问道,话语中颇有揶揄之意。

“非也,老衲身为比丘,修习的自然是佛门中武学。”

“那么在场的诸位当中又有哪个识得祝由术呢?”无灯教授不屑的问道。

无欲老僧呵呵一笑,目光瞥向了客家嬷嬷:“善哉,善哉,这位台湾来的客家嬷嬷便会祝由术,老衲亲眼所见她将两百元钱凌空摄入了自己的口袋里,呵呵。”

玄机子和玄真子面面相觑,两人小声嘀咕着:“这老太婆不会是耍魔术的吧?”

“客家嬷嬷?”无灯教授此刻又想起惨死在域外的徒弟乔老爷来了,于是口中恨恨说道,“无欲大师说你会祝由术,那就演示一下瞧瞧。”

客家嬷嬷眼皮一翻,心想今天豁出去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没错,老妪正是祝由一门的传人。”她傲然说道。

仙圣子闻言亦是一惊,目光望向了无欲老僧,老和尚面露微笑,显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妪方才已经演示过了,你们没闻着么?”客家嬷嬷嘿嘿两声。

“是那臭屁!”玄机子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简直恶心至极。”玄真子揉了揉鼻子。

第三十八章祝由术

“哈哈,‘鲍肆之香’,祝由神功第四式。”客家嬷嬷颇为邪恶的微笑着。

“哼,”无灯教授嗤之以鼻,“曾子曰‘与君子游,苾乎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与小人游,贷乎如入鲍鱼之次,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看来你这祝由术乃旁门左道,连放屁都是臭咸鱼腐烂之气,竟然还悠然自得,简直不知羞耻也。”

客家嬷嬷满不在乎的反唇相讥:“你的儒家功倒是名门正派,可惜学出来的都是一帮不男不女的人妖,到底谁不知羞耻?”

无灯教授闻言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给这老妖婆点苦头吃吃,便不知天地间‘浩然之气’为何物。”说罢一脚屈膝抬起成“金鸡独立”之势,单手潇洒的撩起长衫下摆,扭动其臀将后肉洞对准客家嬷嬷,两片褐色肉褶张开“噗”的射出一股浩然之气。

客家嬷嬷心道不好,赶紧双手交叉胸前,口中急诵:“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使出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随即双手平平伸出指向了离他较近的玄真子。

那玄真子不明所以然的怔怔望着客家嬷嬷,忽觉一束强烈的真气团迎面袭来,“嘭”的将其整个身子都撞飞了,直挺挺的摔在了数丈开外,立马昏厥了过去。

这场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谁都想不到无灯教授的屁竟然会九十度转弯,击倒了毫无防备的玄真子。

“教授,你为何要偷袭贫道师弟?”玄机子一甩手中拂尘怒道。

仙圣子也感到莫名其妙,满面怒容,一摆手中真武七星剑,便要向无灯教授讨个说法。

只有无欲老僧在一旁含颌微笑着说道:“呵呵,客家嬷嬷果然有道行,只是不知这乾坤大挪移的招数叫什么名字?”

“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客家嬷嬷哼了声。

无灯教授此刻也微微一怔,这位客家嬷嬷竟然将自己发出的“浩然之气”转移到了别人身上,看来祝由术还真的是邪门。不过这些旁门左道的微末伎俩在儒家功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准备接着施展更厉害的招术,非要将这老太婆灭了不可。

就在这时,无欲老僧发话了:“你们都看到了,客家嬷嬷已经为大家呈现了两式祝由神功,师太和无灯教授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此刻,玄机子已经蹲在了直挺挺无知觉的玄真子身边,轻轻将他扶起坐好,然后为其推宫过血疏通经脉。

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面面相觑,两人心中自然都已明了,客家嬷嬷的确是祝由一脉的传人。

“阿弥陀佛,既然两位无异议,就请把鬼壶暂且交予客家嬷嬷,让她以本门的祝由神功试试与风后骷髅头沟通,若无问题再提取大洛莫骨殖中的信息,破解机关的秘密。”无欲老僧建议说道。

客家嬷嬷走上前来把手一伸,向秋波老妪讨要鬼壶,这可是本门圣物,决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邢书记在一旁寻思着,鬼壶只要在客家嬷嬷之手,必然最终会回到蓝月亮谷,自己也就放心了。不管怎么说,这次入谷盗壶毕竟还是欺骗了兰儿,总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了秋波老妪的身上。

秋波老妪盘腿打坐于大青石上,方才真气损耗得太多,此刻正在偷偷地运功调气。无灯教授与客家嬷嬷之间的交手她也都瞧见了,这个老太婆与邢书记相识,也是来自于蓝月亮谷,其本身又是祝由一门的传人,鬼壶交予她手也总比被仙圣子一伙儿妖道抢去要好些。

“好吧,鬼壶暂且交与你了。”秋波老妪将手中的风后骷髅头递给了客家嬷嬷。

客家嬷嬷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要如何才能保得住鬼壶呢?石洞内几大高手虎视眈眈,一个无灯教授就够头疼的了,自己不是乔老爷的对手,自然更加无法与其师父抗衡。仙圣子依仗着手中的真武七星剑有恃无恐,而那位不动声色的无欲老和尚简直深不可测,可能这些人里边就属他武功最高。

她的目光望向了邢书记,数月不见,这蠕头蛮的轻功竟然如此了得,若是由他带着鬼壶逃走,估计是没人能撵得上。

“客家嬷嬷,鬼壶已在你手,就请施以祝由真气入其囟门来试试与风后沟通吧。”无欲老僧在一旁催促道。

客家嬷嬷无奈,只得一手托住鬼壶,一手按在其囟门上,然后缓缓的注入一丝祝由真气。

风后骷髅头内蕴含着的远古祝由磁场迅即辨识出了这是本门真气,于是便不加以阻挡,而任其自由出入。

嬷嬷感觉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充盈着真气的海洋,自己的那一缕真气如同小舢板般的在海面上颠簸和漂荡。海中有数个巨大诡异的磁眼漩涡,当她刚刚要驶近时,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拒之门外,像是有封印禁制似的。鬼壶一直收藏在兰儿那儿,自己从未想到可以用祝由真气通过骷髅头的囟门,进入到风后那来自远古的磁场中去,据她所知,徒弟沈才华也不曾这样做过。

嬷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那些加了禁制的巨大磁眼便是久已失传的远古祝由秘术,若是能够开启封印,便能一窥真谛,这是所有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旷世机缘。

唉,此生要是能够有机会一窥其奥秘就好了,客家嬷嬷想到此,不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了,客家嬷嬷?”无欲老僧关切的问。

“鬼壶识得本门真气,故而并未加以阻止。”客家嬷嬷淡淡答道。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可以直接从大洛莫遗骸中提取信息了。”无欲老僧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

客家嬷嬷抬头望向了十余丈高的绝壁悬棺,摇了摇头,无奈的承认道:“老妪上不去。”

无欲老僧闻言把目光投向了秋波老妪和无灯教授,可是那两人竟视若不见,根本不搭理。

“如此说来,就是要逼老衲亲自出马了。”老和尚连连冷笑了数声。

秋波老妪处于正在调息过程之中,而无灯教授则纯粹是要瞧一下无欲老和尚的功力如何,故而两人均不吱声。

上落水也是由石灰岩所构成,经过了亿万年的地下水侵蚀,石壁下面蚀穿了许多的小窟窿,大不足一尺,小则只有拳头般,洞洞相连,通往山体深处如迷宫一般。

在一个狭小的窟窿洞口处,涌出一群黑色的甲虫,静静的盯着众人,它们正是无灯教授那些负责清理其排泄物的屎壳郎们。

无欲老僧将僧袍下摆往腰间里一掖,上前两步纵身一跃,足足窜上去了两三丈高,然后十指如钩“噗”的插进了崖壁,但见石屑纷飞,用的正是佛门正宗“大力金刚指”。

众人仰脸观望,老和尚身形矫健有力,“噗噗噗”连续数指,身子几纵便已跃至十余丈高的绝壁悬棺之上。

“佛门武功果然极具阳刚之气,唯独少了些阴柔,‘挠挠者易折’,不如老夫的儒家功阴阳相济,左右逢源。”无灯教授摇了摇头。

无欲老僧站在悬棺上抽开盖板,伸手拽出那只盛有大洛莫骨殖的陶坛,然后纵身跃下,其间一只手在崖壁上插入石壁数次以减缓下坠的力度,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无欲大师好功力。”仙圣子率先喝起彩来,玄机子与刚刚苏醒过来的玄真子也附和着。

老和尚将陶坛撂在客家嬷嬷脚前,微微一笑道:“请吧。”

客家嬷嬷轻轻移开坛盖,她可没有秋波老妪凌空拼凑骨架的功力,只能伸手抓出大洛莫的头骨托在掌中,然后另一只手照葫芦画瓢以鬼壶叠加其上,然后输入真气如囟门。

众人紧张的注视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客家嬷嬷的祝由真气畅通无阻进入了鬼壶,然后试着提取大洛莫骷髅头中残存的生物磁场。许久,仍旧是空空如也,大洛莫果真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嬷嬷撤回手掌摇了摇头,无奈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灯教授嘿嘿冷笑了两声:“怎么样?大洛莫确实清空了骨殖中的信息,所以根本就没有密匙。”

仙圣子的目光望向了无欲老僧。

“既然师太、无灯教授和客家嬷嬷都无法提取到大洛莫的机关密匙,或许是真的没有,也或是方法有误。鬼壶乃是破解这一千古谜团的关键之所在,因此必须要得到妥善的安置。”无欲老僧思索沉吟道。

“大师德高望重,就以您的意思办如何?”仙圣子掂了掂手中的真武七星剑,阴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呵呵,”无欲老僧谦虚的笑了下,诚恳的说道,“一千五百年来,江湖上有关僰族大洛莫的传说一直未有过停歇,历朝历代无数能人异士耗费了毕生精力想要探索和揭开这一秘密,可是都没能做到。由此可见,这已经不属于个别人的私事儿,而是整个江湖中人人都有份儿,不是么?”

“没错,江湖中人都应负起责任来。”仙圣子附和着。

“鬼壶乃是五千年前黄帝之相风后的头颅,亦是炎黄子孙的共同祖先之一,因此也不能归于某个私人所有。老衲的意思是暂且就由老衲先带鬼壶回西山太华寺,集佛门高僧以及道家大德之力共同研究并破解其中的奥秘,找出密匙,一举揭开大洛莫机关的千古谜团。”

“莫非大师早已胸有成竹?”仙圣子与其一唱一和。

无欲老僧微笑着点点头:“鬼壶中蕴含着风后的毕生修为,它必定已经汲取了大洛莫骨殖中残存的信息,只是在场的各位功力有限,暂时还无法提取出来而已。”

“哈哈哈,笑话,”无灯教授冷笑道,“世上难道只有释道两家能够破解这一秘密么?儒家功独步天下,中庸之道更是‘天人合一’的必由之路,因此鬼壶由老夫代为保管则更为妥当。”

客家嬷嬷悄声对身旁的邢书记耳语道:“你赶紧施展轻功带着鬼壶逃走,这里马上会有一场恶战。”说罢,将风后骷髅头悄悄的塞到了他手里。

邢书记心中苦笑道,秋波老妪送给自己的那张“飞升符”已经用掉了,现在哪儿还会什么轻功?

第三十九章儒家功

“夫君,以你目前的功力是绝对逃不掉的,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先保命要紧。”耳边传来彭姑急促的叮嘱声。

邢书记何尝不知,但鬼壶是自己盗出来的,若是被他人夺走,日后该如何向寒生和兰儿交代呢?即便是现在能够逃脱得掉,那也不能丢下可儿和宋老拐不管呀。

此刻,仙圣子发现鬼壶正从客家嬷嬷的手中转移出来,随即暴喝一声:“邢书记,赶快交出鬼壶。”他已然撕下了伪装,根本不顾及一路同车的颜面,尽管知道此物本就是邢书记所带来的。

“快跑!”客家嬷嬷匆匆的说了句,然后转身上前拦住了仙圣子。

“相公,我们好像是跑不掉了......”可儿幽幽的说道。

无灯教授这时已如鬼魅般的欺身近前,什么也不说劈手夺去了鬼壶,然后转身就走。

“看剑!”仙圣子凌空跃起丈许,跨过了客家嬷嬷的头顶。

真武七星剑蓦地赤芒暴涨,一道血红色的光刃呼啸着斩向了无灯教授。

“天地有正气,於人曰浩然......”无灯教授不慌不忙,口中吟诵着《正气歌》,“噗”的一个响屁,身子骤然腾空而起,那剑芒从脚下扫过落了空。但闻身后不远处“嘎吱”一声响,真武七星剑的血红色剑芒竟然隔空在石壁上斩出了一道深痕。

好厉害啊,邢书记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剑竟然能飞出剑芒去伤人,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一朝蒙雾露,时则为秽气......”无灯教授半空里一撩长衫,前面的小肉洞“吱”的射出一股冒着热气的黄褐色液体,飞至仙圣子上方时突然散开如下小雨似的兜头淋下。

随着一阵“咝咝咝......”声响起,仙圣子头顶上的九梁巾和道袍上升腾起白色的烟气,已然蚀穿了无数个小窟窿眼儿,直透皮肉并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疼得他大叫不止。

无灯教授射出的是极具强烈腐蚀性的尿液,出其不意,根本令人猝不及防,一代道家名宿仙圣子就这样着了道儿,脸上也被淋上了数滴,立时烧起了一片水泡,差点弄瞎了眼睛。

尽管该尿液腐蚀性如此之强,但无灯教授的膀胱却丝毫不损,这就是儒家功的奥妙神奇之处了。

“相公,无灯教授竟然连屁尿都炼成了高深的武学,真是好诡异啊。”可儿在一旁也是看得惊心动魄。

“不知他拉粑粑会不会更邪乎些......”宋老拐在身后嘟囔着。

“阿弥陀佛,”无欲老僧闪身上前截住无灯教授的退路,口中不屑的说道,“你连江湖中不耻的下三滥手段都用上了,难道这就是独步天下的‘儒家功’么?”

“天人合一,万物育焉,尽人之性也。尽人之性方能尽物之性,终‘与天地参’。武学之道,不必拘泥,老夫之尿屁乃‘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这就是圣人以及武学所要达到的至高境界。”无灯教授侃侃而谈,面上毫无羞耻愧疚之意。

“既如此,待老衲领教一下你这中庸至高绝学吧。”无欲老僧说着身子一矮,双手十指如钩,使出了威力刚猛的“大力金刚指”,闪电般抓向了无灯教授臀部前后的大小肉洞。

“无耻,下流!”无灯教授厉声呵斥道,随即横移闪身及时避开老和尚的这雷霆两抓,其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

哪知无欲老僧的手指未至,指风却已提前先到,大大出乎了无灯教授的意料,因此从时间上略微迟了一点点。

“嗤嗤”两声,教授的长衫下摆竟然被“大力金刚指”的指风硬生生的扯了下去,露出了白皙多肉的屁股。

“噗”的一股浩然正气在老和尚的脸前炸响,由于距离太近,无欲老僧已来不及躲避,于是索性“呼”的喷出一团真气,与之撞在了一起。

佛门的阳刚真气何等厉害,肃肃萧杀,凛冽无比,充斥着素食者们的纯天然味道。而儒家功的浩然之气则阴阳相济,有荤有素,不香不臭,满是平和谦让的中庸气息。但毕竟是来自粪门,多少难免会跟随着飞出一点黏乎乎的粑粑星儿。

在两股不同的气体轰然撞击下,两人各自后退了两步。

无欲老僧揉了揉鼻子,感觉鼻毛上有点痒痒怪怪的。但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迟疑,但见他再次猱身扑上,抡起双手在身前急速的画着圆圈,十指成拈花指,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引以为豪的武功绝学“千手观音”。

无灯教授同样顾不上自己已是下身赤裸,由于手中还攥着风后骷髅头,所以就只能用一只手与老和尚搏斗,相较之下吃亏不小。

此刻他惊讶的发现无欲老僧身子两侧突然冒出了无数只手臂,不停的缩缩进进和有缩有进,看得令人眼花缭乱。

无灯教授毕竟也是一代武学宗师,知道对方无论千变万化,也就唯有两条手臂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扰乱心智的幻影,但会是哪两条呢?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随着口中吟诵起,无灯教授浑身一震,整个长衫突然爆裂成碎片,右胳膊外侧的汗毛孔骤然张开,“嗖嗖嗖”瞬间疾射而出无数条细如发丝的真气束,直奔老和尚的那一堆手臂而来。

无欲老僧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儒家功竟然连汗毛孔都能发射暗器,简直是匪夷所思,天下间还有这等怪异的功法。

说是迟,那时快,听得他的骨骼“嘎嘎”一响,“千手观音”手臂当中有一条突然间暴涨了一倍有余,拈花指依旧是奔着无灯教授前面的小肉洞掐来。老和尚看似决意拼着受点小伤,也要废了教授那个能够喷洒毒液的排泄口不可,方才仙圣子道长就是因此而受重创的。

“嗤嗤嗤......”真气束大都击空了,只有寥寥十余根射中了无欲老僧的上臂,针眼大小的孔中渗出了鲜红的血滴。

无灯教授射出真气束后便身子急速后掠,以防对方反击,但他怎么也没能料到老和尚的一条手臂竟然会暴涨,如影随形,纵使躲得再快,前面小肉洞内的两片褐色肉褶还是被无欲老僧的拈花指给硬生生的扯了下去。

“啊......”他疼得大叫一声,“蹬蹬蹬”一连退后数步,全身赤裸,胯下渗出了鲜血。

仙圣子这下得到了机会,也不顾皮肉烧灼之痛,高举着真武七星剑恶狠狠的从其身后兜头劈了下去。

“乘人之危,太和宫掌门果真如此卑鄙......”秋波老妪蓦地睁开眼睛,自大青石上飞身而起,斜刺里一掌斩向了仙圣子的手腕。

“不许伤害师叔。”玄机子一抖手中拂尘,高叫着扑了上来。

客家嬷嬷心中冷笑一声,双手指向了无灯教授,口中急速的念道:“怛伽阿阇嗔醯咄叱诃闼孕……”再次使出祝由神功第二式“移花接木”。那个无灯教授与自己有杀徒之仇,因此必须先要合力对付他,以除后患。

玄机子拂尘的尘尾根根竖立如钢针,半道上突然拐了个弯儿,不由自主的奔着无灯教授肋下刺去,而无欲老和尚的另一只手臂也突然间暴涨,拈花指变幻为“大力金刚指”直戳无灯教授丰满的前胸。

无灯教授此刻已是腹背受敌,三面夹攻,险像环生。

玄机子的拂尘首先攻到自己右肋,教授暴喝一声,腋下原本长毛的腋窝皮肤忽然咧开一张小嘴儿,“呼”的喷出一股真气束,“哔哔啵啵”的白色静电闪过,如钢针般的尘尾刹那变成了细细的粉末飘散下来。

紧随着无欲老僧的金刚指风又至,但见教授白皙肥硕的右乳蓦地咧开一张大嘴,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喀嚓”一口咬住老和尚的手指不放。无欲老僧面色遽变,用力回撤,但那些小而尖的利齿死活不松口,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就在这僵持之际,仙圣子手中宝剑的血红色剑芒已然从天而降,无灯教授感觉头顶有物来袭,而且其势凌厉无比。但此刻自己已经脱不开身了,无奈之下兵出险招,将左手一举过顶,以掌中的鬼壶迎击真武七星剑的剑芒。

这是迫不得已的举动,无灯教授推断背后的袭击者仙圣子为了不损坏风后骷髅头,必然会半途撤剑。

果然那仙圣子愕然发现剑芒将要斫上鬼壶,赶紧手腕一拧撤回真武七星剑,可是虽然宝剑撤回,但那凌厉的血红色剑芒却收不回来了......

但闻“嘭”的一声响,黑光四射,无灯教授的秃头顶上笼罩起一团漆黑的雾霾,里面隐约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恐怖嘶鸣之音。

风后的骷髅头受到剑芒的斩斫,自然的做出了反应,鬼壶内蕴含着的远古祝由功力瞬间将那血红色的剑芒消弭于无形,并发出了震唬世人的警告。

就在这时,秋波老妪的掌力已至,“喀嚓”一声将仙圣子持剑的手腕劈断,真武七星剑“咣当”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传来轻微的“咔嚓”声,无灯教授前胸的小嘴儿已然咬掉了无欲老僧的两根指尖。

一场惨烈的混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你们打扰了老夫的清修,都给我住手吧......”石壁内突然间传出了一个古朴老迈的声音。

第四十章诡异的声音

石洞内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石壁上,声音就是从那上面的细微裂隙中透出来的。

秋波老妪更是瞠目结舌,自己在上落水待了数十年,从来都不知道这石壁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另外一位修行者,难道其不吃不喝的可以闭关几十年?若真是如此,此人必是绝世高人。

无灯教授也是纳闷至极,此人不声不响的在石壁中经年累月,自己竟然丝毫不知情,甚至连铁甲屎壳郎们也都无任何异常的反应,否则早就引起他的警觉了。不用说,这位隐士肯定也是与飞雾洞的秘密有关。

无欲老僧的“大力金刚指”本来无坚不摧,但是由于上臂经络被无灯教授的真气束所伤,因此真气续不上就软了下来,这才被那可恶的小嘴儿咬掉了指尖。他从僧袍上扯下一丝布条将手指包好,然后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仙圣子也捂着断腕忍疼走上前来:“无量天尊,贫道鸣凤山太和宫观主仙圣子,特向前辈请安。”

“老夫在此闭关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怎么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呢?”石壁内那老迈的声音里充满了沧桑感。

“相公,这石壁之中怎会有人呢?难道会是前朝万历年间射阳山人吴承恩书中的那个石猴孙悟空么?”可儿惊奇的说道。

“姑姑,孙行者是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的,而这里是川南,相差老远了。”宋老拐纠正道。

“前辈,”秋波老妪上前对着石壁轻轻的弯腰道了个万福,然后恭敬的问道,“晚辈陈圆圆,在此地修行的这几十年里,若是有打扰到您,还请见谅。”

“呵呵,无妨,老夫甚是喜欢你的美貌,知你早年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半边脸,真的是可惜了。”石壁内那苍老的声音颇为同情的说道。

“多谢前辈谬赞,您连这都清楚,真乃世外高人啊。”秋波老妪不禁长叹了一声。

“前辈,”仙圣子抢过话头,十足的卖弄小聪明问道,“晚辈仙圣子,请问您老人家可是看守僰族大洛莫机关的高人么?”

石壁内没有回答。

无欲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前辈若是看守之人,不知可否指点一下迷津?大家方才以武力相搏都是为了破解大洛莫机关的秘密,我佛慈悲,实在不忍再见杀生,若能告知一二,老衲感激不尽,这厢拜谢了。”

“大洛莫的机关对尔等真的那么重要么?”石壁内的声音似乎很是无奈。

“怎么样?”仙圣子得意的说道,“贫道猜测得没错吧,这位前辈正是看护机关之人,恐怕至少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岁了,如果不是药王孙思邈的话,兴许就是太史令李淳风......”

“仙圣子,”石壁内打断了他的话,口气显得极为严厉,“你竟然用真武七星剑去斩‘鬼壶’,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吗?老夫很是生气。”

“这......”仙圣子惶恐中赶紧为自己辩解,“前辈,贫道没想到无灯教授竟然会以鬼壶来阻挡剑芒,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毁,恳请您老人家恕罪。”

“哼,鬼壶乃是五千年前的风后头颅,内里蕴含着远古祝由术之精华,岂非尔等能轻易窥之的?它曾经一举吞噬了大秦数万虎狼之师,你这一剑下去恐怕已经触动了机关,若是鬼壶将那些魂魄都释放出来,你们在场的所有人还有得活命么?”石壁内的声音越说越气愤。

仙圣子闻言忙不迭的连声道着歉:“贫道不知,贫道罪过,前辈息怒......”

“唉......”石壁内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无灯教授,请你把鬼壶拿来一观,老夫瞧瞧是否有所损毁,需不需要加以修补。闭关多年,现在竟然还要为你们这些晚辈擦屁股。”

无灯教授手里握着鬼壶,犹豫不决的目光望了下秋波老妪。

“既然前辈要看,我们自当遵从才是。”秋波老妪点了点头。

“鬼壶在此,恭候前辈出关。”无灯教授于是面向石壁,口中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夫何时说要出关了?”石壁中不满意的嘟囔着。

“那鬼壶如何送与前辈?”无灯教授问。

“就从这石壁下的小窟窿里递进来吧。”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无灯教授依照前辈所说弯下腰来,将手中的风后骷髅头从碗口大的溶洞窟窿中小心的滚了进去。

宋老拐这人常年混迹于下九流之间,社会经验极为丰富,绝非寺院道观里人和山中隐士可比。此刻,他悄悄附在邢书记耳边说:“姑父,这事儿有点不妥啊。”

“有何不妥?”邢书记诧异道。

“石壁中的前辈若是百年以前的人,怎会普通话讲得如此麻利和标准?”宋老拐提出了疑问。

是啊,古人说话绝不会是现代口音,虽然那语气显得古朴沧桑,但完全是可以模仿出来的。

“难道是人伪装的?”邢书记不禁脱口而出,“目的是骗取鬼壶......”

“还有,此人既然闭关在川南僰王山飞雾洞石壁之内多年,又怎会得知去年底陕西骊山西峰之巅鬼壶收服三万秦兵魂魄一事?”

他的话声音虽不大,但石洞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前辈,老衲等所有后辈恳请您出关一见。”无欲老僧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

石壁内许久并无答话。

无灯教授此刻早已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赤裸着身子推开无欲老和尚,紧贴着石壁耐心说道:“论语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前辈何不出来相见,以解众人之疑惑耶?”

石壁之内仍无动静。

秋波老妪也急了,嗔怒道:“前辈,老妪与您相邻数十载,‘鸡犬相闻’,难道就不能现身一见么?”

石壁之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没错了,”宋老拐把脚一跺,肯定的说道,“此人必然是专为鬼壶而来,我们全都上当了。”

仙圣子尴尬的望着无欲老僧。

“呵呵,无妨,”无欲老僧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只紫檀木匣,然后轻轻的揭开封印,抽开了匣盖,口中念念有词,“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

匣内躺着的那只“阿修罗虫”缓缓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后背翼展上的佛头双目炯炯有神,隐约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阿修罗’大师,梭罗嘛嘛吽......”无欲老僧口中诵念道,随即一指石壁下的溶洞窟窿。

阿修罗虫随之振翼飞出了紫檀木匣,双翅“嗡嗡”声由小及大,隐约如同雷音寺众僧诵经之声:“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但见其凌空俯冲而下,直奔石壁窟窿而去。

此刻,那些站在洞外的铁甲屎壳郎们竟然纷纷伏地而跪,磕头如捣蒜,好似诚恐诚惶般。

阿修罗虫踩着屎壳郎后背上的黑甲,趾高气扬的迈步走进了溶洞窟窿里。

石壁内蓦地传出那位“前辈”的惊恐喊叫声:“可儿,鬼壶到手了,快跑啊,哼唧唧,呼噜噜......”

众人惊愕之中,听到了石壁内响起了杀猪般的哀嚎声,大家面面相觑,均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多时,石壁下的一个窟窿内冲出了一头惊恐万状的黑色小猪崽儿,但见牠蓬头垢面,后背鬃毛全都被烧光了,露出红白色的细嫩皮肤,焦糊味儿中还夹杂着猪油酥的香气。

“小巫!”可儿大吃一惊,赶紧问牠,“你这是怎么啦?”

费叔满脸泪痕的站立在她面前,浑身疼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把鬼壶骗到了手,可是窜进来一只会发射电弧的放,放屁虫......”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可儿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茫然的喃喃自语:“小巫会说话......相公,小巫牠会说人话!”

仙圣子疑惑的目光盯着邢书记,厉声质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巫’是我爱人的宠物猪。”邢书记机械的回答说,心中也同样是愕然不已。何哲人的这头小“巫猪”身上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牠不但能够嗅出尸虫,听懂人言,现在更是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且还具有思想。何止是思想,简直就是老谋深算,竟然冒充“高人前辈”骗过了这里的所有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牠骗鬼壶到手是为了帮助自己和可儿,在牠最危险的时刻,还不忘叫可儿快跑,从这一点上看,这是一头忠于主人的宠物猪,品德尤为高尚。

可儿缓过神儿来,赶紧弯腰抱起了昏迷不醒小巫,望着牠烧焦的后背,心疼不已。

秋波老妪见状微笑不语,这头小猪原本就是已经修炼到高阶的魔了,虽然被打回了原形,但其悟性、头脑和语言功能却被保留了下来。牠竟然聪明到能够审时度势,巧妙的蒙骗过了所有人,也算是不简单了。

方才无欲老和尚放出的古怪飞虫,一眼便已认出那是当年西域番僧进贡给平西王的“阿修罗虫”,吴三桂转手送给了自己。这只虫子能够口吐毒雾和释放毒屁,而且脾气极为暴躁,后来感觉其太过邪恶,没多久便送去了西山太华寺,想不到三百年后,它仍然还活着。

“嗡嗡......”声在人们耳边再次响起,“阿修罗虫”已从石壁下面的窟窿里飞出来,盘旋在众人的头顶,双目恶狠狠的盯着大家。

“佛虫,”无欲老僧招呼它落在了自己的秃脑瓜顶上,然后柔声问道,“风后的小骷髅头呢?”

“嗡嗡,嗡嗡嗡......”阿修罗虫的双翼以扇动着的频率作为回答。

“什么?”无欲老僧一下子急了。

“大师,怎么了?”仙圣子赶紧问。

“佛虫以为只是叫它去查清石壁后面的人,发现是头小猪崽儿后便发射电弧要杀死牠,其间并未曾理会鬼壶。”无欲老僧解释道。

仙圣子“唔”了声,说:“阿修罗虫这么小,也拿不动鬼壶呀,所以应该还在石壁的窟窿里。”

“师叔,这洞口如此狭窄,无人能够钻得进去。”玄机子无奈的说道。

“是啊,这的确是蛮棘手的。”无欲老和尚也犯了愁。

就在这时,天生桥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喝道:“统统都不许动!我们是兴文县公安局的。”

第四十一章坠入深涧

一群身穿警服持枪的人冲过了天生桥,为首的两个年轻人身着便装,正是徐华声和平原。

“我是兴文县公安局的赖局长,”一位老年警官走上前来自我介绍,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了赤条条胯下沾有血污的无灯教授身上,惊讶的说道,“咦,怎么还有个残疾人?”

民警们诧异的目光都望向了无灯教授的下体,面面相觑,此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又好像都不是。

“坏了,相公,衙门里的捕快来了。”可儿胆怯的躲在了邢书记身后。

“有本书记在,可儿别怕。”邢书记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此刻,徐华声悄声对赖局长说:“无灯教授是自己人,我们部里的卧底。”

“哦。”赖局长点点头,不过心中总有些疑惑,部里的人怎么都是怪怪的。

徐华声上前来到无灯教授的面前,两人眼神儿迅速交流了一下。“警官,老夫可否去换件衣衫?”

“好吧,我陪你去。”徐华声答应着,遂与教授两人走过了天生桥,往下落水而去。

到了下落水石洞,无灯教授翻出了一件长衫套上,徐华声也没有问他为何如此狼狈,免得其尴尬。

就在这时,石洞角落里跑出来两只屎壳郎来到无灯教授脚下,挥舞着前肢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紧接着,数十只黑甲屎壳郎排着整齐的队形,托举着风后骷髅头从巢穴中浩浩荡荡的涌出。

无灯教授一见紧忙上前伸手抓起骷髅头,呵呵大笑道:“老夫的‘铁甲军团’果然给力,鬼壶失而复得,该对你们有所奖励才是。”

说罢,教授一撩长衫蹲在了地上,运足真气将肠道内所有积攒的粪球都挤了出来,足足有十余个,黄澄澄的散发着浩然之气。

屎壳郎们喜出望外,蜂拥而上,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啃噬起来,这些充满正能量的粪蛋蛋很快便被抢食一空,连个渣滓都不剩。

徐华声惊讶的瞧见这怪异的一幕,仍旧没有吱声,无灯教授是京城里多年前就安排在僰王山的卧底,辈份远远高过自己,但凡其不说的,就绝对不能问,这是纪律。

“徐华声,鬼壶已到手,老夫这就即刻赶往京城,直接面呈主人,至于大洛莫机关的秘密,暂且撂在一边以后再说。上落水的那些江湖人士,你交由县局酌办即可。”无灯教授说罢,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飞雾洞。

徐华声怔怔的呆立在那儿,最后摇摇头悻悻的返回了上落水。

上落水石洞内,面对着众多持枪的民警,这帮江湖人士尽管武功高强,但也都有所顾忌,不管怎么样,同政府对抗总是不明智的。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一一报上名来。”赖局长命令道。

“老衲昆明西山太华寺无欲。”无欲老僧一面说着,悄悄的将阿修罗虫收入紫檀匣中,贴上封印揣入怀里。

“贫道鸣凤山太和宫仙圣子,那两位是贫道师侄儿玄机子和玄真子。”仙圣子也报上了名号。

“你呢?”赖局长目光转向了这边。

“我是县委邢书记。”邢书记挺胸答道。

赖局长乍一听吓了一跳,听说今年县委班子换届选举,省里要派一位书记过来兴文任职,难道就是此人?

“您是......”赖局长的态度立马缓和下来,面现恭敬之色。

“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邢书记呵呵笑道。

“哈哈哈......”赖局长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民警们紧绷着的脸都随之放松下来,石洞内的气氛也没有开始时那么紧张了。

“东北的县委书记,跑我们川南来干嘛来了?”赖局长随后问道。

“送一位故人的骨殖到僰王山安葬,中国人传统的民俗,叶落归根嘛。”邢书记语气表情都十分的坦然。

“骨殖在哪儿?”赖局长面现疑惑的问。

“在那儿,”邢书记一指地上的陶坛,同时开口问秋波老妪道,“前辈,大洛莫的骨殖能否请您再放回悬棺里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书记不能失信。”

秋波老妪点点头,伸手拎起陶坛说:“好吧,老妪可以办到。”

“慢!”赖局长严厉的加以制止,目光盯在了秋波老妪蒙着的头罩上,嘴里命令道,“给我摘下面纱。”

秋波老妪没有做声,迟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子轻轻的撩起面纱......

此刻,赖局长和那些警员以及仙圣子、无欲老僧等人仿佛同时被雷电击中一般,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石洞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人们唯有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战国时期楚人宋玉在其《登徒子好色赋》中有“臣东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的句子,形容女子倾国倾城的美貌。

在这一刻,包括赖局长在内的所有男人们都成了“登徒子”,他们望着秋波老妪那倾国倾城的美貌,已经魂不守舍,甚至连出家人亦未能幸免。

“阿弥陀佛,无欲亦或有欲,老衲也不知了,罪过罪过。”无欲老僧面颊绯红,惭愧不已。

“无量天尊,幸好正一道还可娶妻成家,可是如此美貌之人又何处能觅得呢?”玄机子和玄真子两人相拥在一起,黯然泪下。

赖局长痴痴地望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秋波老妪,嘴角边流淌下一串晶莹的哈喇子。

而那些年轻的警察们更是热血沸腾,面色潮红,不知所措。平原和徐华声两人面面相觑,更是感觉到浑身燥热难耐,喉咙发痒,膀胱充盈,大有憋尿的感觉。

“好美啊......”邢书记体内的彭姑蠢蠢欲动,令他眼神儿迷离,胯下高高的隆起,几不能自制。

宋老拐咧开嘴巴,呲着黄褐色的大包牙,嘿嘿的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傻乐。

秋波老妪嫣然一笑,媚眼秋波如水中涟漪般一圈圈的扩散开来,每当眼波袭来之际,赖局长等人身子便为之一震。

“相公,快闭上眼睛,这是前辈的摄心术。”可儿一只手伸出遮挡住邢书记的双目,口中焦急的说道。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秋波老妪身子骤然飘起,接连几个纵跃便已登上了悬棺。安顿好陶坛后,她继续纵身向上跃起,姿态美妙如飞天一般,最后消失在了竖洞天坑顶上的蓝天里。

许久,赖局长才缓过神儿来,诧异的说道:“她怎么跑啦?”

“局长,这些人怎么办?”有民警上来问。

赖局长把手一挥,吩咐道:“全部带回局里。”

有警员发现了仙圣子手中的那把又长又厚重的真武七星剑,那可是远远超过管制刀具的长度,于是命令他立刻交出来。

仙圣子无奈的将宝剑奉上,那警员来接时不禁手中一坠拿捏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小心,这剑可是国家级文物。”仙圣子急忙道。

“国家文物?”赖局长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走上前仔细的端详着这把古朴厚重的大剑,“你们是从何处盗来的?”

仙圣子赶紧回答说:“这是吴三桂当年使用过的真武七星剑,一直保存在贫道的太和宫金殿之内。”

“那怎么又会出现在了僰王山上呢?”赖局长紧追不舍,心中暗道,这些和尚老道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兴许就是一帮盗墓团伙儿。

这时,徐华声近前悄声说道:“赖局长,先把他们带回局里再审讯吧。”

今天早上在客栈房间内,接头人无灯教授只是吩咐他速与兴文县局取得联系,请他们派出一队警员前来僰王山飞雾洞增援,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徐华声赶紧骑着摩托车与平原赶到了县公安局,找到了赖局长请求支援。县局领导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并同时通过公安专线向部里核实徐华声的身份。京城公安部刑侦局的张局长告知他们徐华声同志正在执行一项特殊的秘密任务,务必一切听从其指挥与安排。既然是秘密任务,自然是不能多问的,赖局长随即召集刑警队全员出动,配合公安部的同志办案,一同赶到了僰王山飞雾洞。

“好的,徐华声同志。”赖局长应道,随即吩咐警员押着一干嫌疑人犯返回县局,那柄真武七星剑实在太重,就由两名警员扛起下山。

无欲老僧与仙圣子等人无奈也只有服从,若是在古时候,凭借着自身武功完全可以轻松的逃离,但在现今社会则不能这样做。时代不同了,江湖中人也得遵纪守法,否则绝无好果子吃。

民警们持枪押送着众人走上了天生桥,忽然空气中闻到一股臭鱼烂虾般的腥臭之气,吸入肺中随即头昏眼花,意识逐渐丧失。

赖局长大声训斥道:“是谁放的臭屁......”话未落音,身子一软便萎顿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紧接着一连串的“噗通”声,包括平原在内所有的警员们都即刻倒地昏迷了过去,只有这帮武林高手身怀浑厚内功而没有事儿。

不用说,这又是客家嬷嬷的“鲍肆之香”。

徐华声嗅到怪异的臭气,感觉到不对劲儿便屏住呼吸,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无意识的伸手一抓,不曾想将走在身旁的可儿推了一把。

那可儿怀抱着重伤的小巫,身子重心不稳,脚底一滑竟然从天生桥上摔了下去......

“可儿!”邢书记急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抓,虽然拽到了可儿的衣襟,但自己也跟随着栽下了天生桥。

第四十二章宋老拐

这一变故来的太突然了,人们都措手不及,宋老拐一个健步冲到桥边,探头往十余丈的深涧下面望去,朦胧中,唯见湍急的流水与崩塌的山岩,邢书记与可儿都不见了。

“可能已经被急流冲入了地下暗河,怕是凶多吉少了。”客家嬷嬷叹息说道。

仙圣子和无欲老僧见客家嬷嬷迷晕了那些公安民警,两人会意的一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至于邢书记夫妇二人摔下深涧生死不明,还有那头受了重伤的小猪,反正与自己无关,就算是咎由自取吧。

“阿弥陀佛......唵呗玛达列吽......”无欲老僧口诵佛号,并念叨了“往生心咒”后,玄机子背起真武七星剑,仙圣子将断腕固定包扎好,一行人便匆匆离去了。这次出滇入川远赴僰王山,非但没能够破解大洛莫的机关,也没有将“鬼壶”捞到手,仙圣子与无欲老僧反而受了伤,真的是得不偿失。

见他们走的远了,客家嬷嬷问宋老拐:“老妪要去京城白云观打探有良和女儿活师的下落,你呢?”

“姑姑和姑父生死不明,老拐不走。”宋老拐泪水盈眶,痛苦的说道。

“那些中了‘鲍肆之香’的警察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宋老拐,好自为之吧。”

宋老拐心意已决,一声不响的顺着石壁裂隙往深涧下面爬,若是两人不幸冲入了暗河,他即使寻遍僰王山也要找到他们。

客家嬷嬷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到昏迷不醒的赖局长跟前,伸手摸出他口袋内的钱包,翻了翻竟然有三四千块钱之多,于是一股脑儿的塞入怀里,此去京城千里迢迢,正好充作途中盘缠。

仙灵子见状也去将那些警察的兜里翻了个遍,凑凑估计也有个一两千块,索性悉数收了,用来买些酒肉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他乐呵呵的把钱数了两遍,然后悠闲自得的走下天生桥,出飞雾洞回自己的老巢去了。

客家嬷嬷走下僰王山,一路搭便车北上,辗转奔着京城而去。

飞雾洞天生桥上,警员们逐渐慢慢醒来。

“咦,怎么回事儿,你们都躺着干嘛?”赖局长揉着脑门疑惑的说着。

此刻徐华声也清醒过来,苦笑道:“赖局长,我们都着了这些江湖人士的道了,那股臭鱼烂虾的气味儿有毒。”

赖局长伸手一摸不禁惊呼起来:“我的钱包呢?钱包怎么没了?”

众警员们闻言也都各自翻了翻口袋,发现身上的钱也都不翼而飞,好在枪支一件倒是没丢,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华声看了下手表,时针指向五点,天马上就快要黑了,大家中毒昏迷了四个多小时,此刻那帮江湖人士估计已经走远了。

“马上赶回局里,”赖局长命令道,“立刻向省厅汇报,部署周边市县乃至全省道路设卡堵截,一定要将他们缉拿归案。”

“不,”徐华声马上出言制止,“赖局长,此事决不能声张,这案子部里已经经营了多年,等我向张局长汇报了以后再说。”

“可同志们身上的钱都被偷走了......”赖局长委屈的说着,其实自己兜里的几千块还是今早老婆交给他买彩电的钱。

“枪没丢就不错了。”徐华声淡淡道。

赖局长无奈的喊了声:“收队。”随后沮丧的带领着众警员离开了僰王山。

回到县局,徐华声随即与京城通了电话。

听完简短的汇报,电话听筒里沉默了许久,最后传来了张局长的声音:“云南来的那帮和尚老道只是闻到风声想来分一杯羹罢了,不用去理睬他们。告诉县局的同志们,大家辛苦了,但此事务必保密,绝对不允许对外泄露。你即刻返回部里当面汇报详细的情况,至于你那位搭档老同学嘛,就一同带来吧。”

“是。”徐华声撂下了电话,将部里的指示向赖局长作了传达,末了自己又加上了一句话,大家丢失的钱可由县局的特费中予以报销。

“感谢组织上的关怀!”赖局长激动的够呛,晚上回家总算可以向老婆交代了。

“宋老拐,宋老拐......”仙灵子轻声呼唤着,他兜里有了钱,便迫不及待的偷偷溜到镇上打了一大葫芦烧酒,买了宜宾板鸭和怪味鸡,半夜跑来飞雾洞找宋老拐喝酒。

这个宋老拐不吃不喝的下去深涧寻找邢书记和可儿,可见其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自己与可儿姑娘在上落水相处了数日,感受到了她的善良与单纯,这一点很像自己死去的小师妹,因此也想着帮宋老拐一同寻找,自己毕竟在僰王山中隐居了几十年,环境要熟悉的多。

方才路过下落水的时候,无灯教授竟然不在洞里,这事儿倒是很少见,莫非警察一来把他给吓跑了?

月色朦胧,上落水竖洞天坑中散射着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宋老拐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天生桥上,孤独的抽泣着。

“宋老拐,可有发现邢书记和可儿的踪迹?”仙灵子走上前来关切的询问道。

宋老拐茫然若失的摇了摇头,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来,”仙灵子拽着他走到那块大青石旁,将怀里的酒肉摊在了石上,口中劝慰道,“飞瀑下面的溪水都流入了山中的暗河,等天明以后陪你一同去寻找,这一带的地质情况贫道最熟悉不过了。”

两人坐在青石上,你一口我一口的捧着大酒葫芦痛饮,宋老拐的情绪也渐渐的平稳下来。

“听说你们都是从雪域高原的蓝月亮谷中出来的?”仙灵子呷了口酒,醉醺醺的问道。

“嗯。”宋老拐应道。

“可儿说那里面隐居了很多高人,而且长生不老,那真是一处仙境啊。”仙灵子憧憬不已。

“唉,”宋老拐叹道,“长生不老又有啥意思,还是俗世比较好,生活多姿多彩,酒肉女人应有尽有。”

“说的也是,贫道就喜欢饮酒吃肉,至于女人嘛,自从小师妹死了以后,也就再没了心思。”仙灵子说到痛处,触景生情,眼角不禁落下了几滴老泪。

宋老拐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在东北黄龙府老家里,原本也娶过一个老娘们,虽说长得不咋地,又不爱洗澡还抽蛤蟆头,那脚丫子臭的能把人熏出二里地去,但对老爷们可真不是白给的,可惜呀,早就死了。”

两人边喝边聊,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呦,俩大老爷们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喝酒唠嗑,还聊女人,真有雅兴呢。”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沙哑的女人话音,吓了两人一大跳。

他俩急忙回头望去,黑暗中,天生桥上隐约走来一人,待到近前时,才发现是个大肚子孕妇。

仙灵子惊讶不已,这三更半夜的,僰王山中怎会有大肚婆出现?

“小心,”宋老拐悄声道,“事出可疑,必有蹊跷之处。”

月光下,那孕妇面色黧黑,身穿宽松的黑色长裙,脸生疮疥,两根长长的大辫子,上面沾着不少头皮屑,几只白森森的肥大虱子在发丝中蠕动,样貌十分的丑陋。

“你是何人?夜上僰王山何事?”仙灵子诧异的问道。

那妇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声音嘶哑如破锣:“嘻嘻,民妇是来寻人的。”

随着话出口,一股强烈的口臭喷了过来,令人不由得一窒。

妇人面带微笑,从怀里掏出一根铜烟袋锅,塞入碎烟丝划火点着,“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宋老拐鼻子一嗅,不禁脱口而出:“这是‘蛤蟆头’。”

“不错,这位老哥好眼力,这就是正宗的东北农安蛤蟆头烟儿。”妇人嘴里夸赞道。

宋老拐疑惑的望着她,这妇人竟然也是东北老家的口音,真是奇了,“你叫啥名字?”他问。

“左邻右舍介壁儿都叫我‘羌婆子’。”妇人答道。

“你要寻什么人?”宋老拐问。

“彭姑。”

“彭姑!”宋老拐闻言大吃一惊,邢书记已经私下告诉了他,说自己不慎吞食了下尸虫,那虫儿的名字就叫作“彭姑”。也许是重名么?但在这深夜里的僰王山中,突然现身了一位如此蹊跷的孕妇,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彭姑’是谁?也是僰王山中的一位隐士么?”仙灵子尽量的回忆着,好像自己从未听说过。

羌婆子环顾左右,故作神秘的说道:“老婆子告诉你们,但可千万别像欠儿登似的对外人讲。”

“好吧,你说就是了。”仙灵子答应了。

“彭姑是一条虫子。”羌婆子嘿嘿一笑。

“什么?”仙灵子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乐了,“原来是个疯婆娘。”

“她没疯,那‘彭姑’确实是一条尸虫。”宋老拐严肃的说道。

仙灵子惊讶的瞅着宋老拐,他不是喝多了吧?怎么也跟着说胡话,深更半夜的一个大肚婆跑到僰王山上来寻找一条虫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宋老拐叹息着,“那‘彭姑’就在邢书记的肚子里,想要同化姑父。”

羌婆子一听双眼精光显露,忙上前两步凑近宋老拐:“你知道彭姑在哪儿?”

“嗯。”

“快告诉老婆子。”

“干嘛非得告诉你?”宋老拐爱搭不理的说着。

“老哥,你这人挺噶鼓啊,别磨叽了,吭呲瘪肚的快说!”羌婆子急了,看样子要骂人。

宋老拐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然后说道:“你来晚了,夜儿个彭姑与宿主一起摔下深涧,现在也不知被暗河冲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不知不觉的,宋老拐的话里也掺杂了些黄龙府的地方方言。

羌婆子竟然嗤嗤一笑:“彭姑的命杠杠的,她才不会死呢,即便宿主粉身碎骨,她也没事儿,不信嘎点儿啥。”

“你到底是谁?怕也是一条尸虫吧。”宋老拐瞪着红红的醉眼注视着她。

“你说对了,老婆子正是羌虫。”羌婆子坦然承认道。

宋老拐和仙灵子“腾”的蹦了起来,警惕的望着羌婆子,随时准备出手。

“坐下,坐下,你俩别光在那儿卖呆儿......”羌婆子摆了摆手,自己随后一跃坐在了大青石上,伸手撕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填,边咀嚼着说道,“老婆子不远千里从关外而来只是为寻人,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孕妇嘛,总是多需要些营养。”

宋老拐与仙灵子面面相觑,心道这条大肚子尸虫好像并无恶意,于是两人小心翼翼的贴边坐下,好在大青石足够宽敞,可以与其保持一定距离。

“呵呵,入关以后,这脚还一直没好好的松快松快呢。”羌婆子就势把脚上的黑布鞋脱了,晾晾脚丫子。

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随即袭来,仙灵子重又蹦起了身,死死的捂住鼻子,这味道比起客家嬷嬷的“鲍肆之香”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老拐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早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第四十三章羌婆子

“咦,你就不嫌各应么?”羌婆子惊讶的瞅着宋老拐。

宋老拐借着月光仔细的端详这位羌婆子,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死去的婆娘模样,感觉其容貌多少比羌婆子还是要顺眼一点。

“这味儿以前经常闻惯的,尤其在一个被窝里盯把儿熏着,简直生不如死。”宋老拐说着不由得打个冷战。

“滚犊子,还有人脚比老婆子的还打腰?”羌婆子一听来了兴致,非要宋老拐说个究竟不可。

“在东北老家时,原本有个媳妇的,她也抽‘蛤蟆烟儿’,那脚臭的整个屯子都出了名,家里养的鸡鸭鹅狗都各应那味儿,纷纷离家出走了。后来捉了头小猪崽儿养,劲儿劲儿的寻思过大年的时候宰了,把肉卖掉,下水留自个儿吃,板油熬点猪油酥。可是没几天,那小猪实在受不了媳妇的臭脚丫子味儿,一头撞墙上自杀了。”宋老拐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儿,竟然“幸福”的嘿嘿乐了。

羌婆子注意的听着,若有所思了许久,末了疑惑的问道:“你老家是东北哪嘎哒?”

“农安万金塔的。”宋老拐回答。

羌婆子好像神经受到了某种触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你媳妇叫啥?”她接着问道。

“外号‘臭老丫子’。”宋老拐说。

“滚犊子,”羌婆子一搥宋老拐,咯咯的笑道,“一边拉儿呆着去,那是当年老婆子的名号。”

宋老拐默默的注视着她,口中迟疑的问道:“你......你也是拉拉屯的?”

羌婆子闻言一愣,狠命的揉搓脑瓜顶上的囟门,口中疑惑的自语着:“拉拉屯......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仙灵子见宋老拐和那羌虫唠的挺热乎,不禁疑窦丛生,这两人莫非曾经相识?尤其是说起那些家乡话来很是地道。

“老拐,你认得她?”仙灵子憋不住问。

“她好像......是我以前的媳妇‘臭老丫子。”宋老拐迟疑的答道。

仙灵子闻言更加愕然了,这宋老拐怎么娶了条虫子做老婆?

“你再想想,”宋老拐继续引导启发着羌婆子,“东拉拉屯东北角的三间土房,介壁儿就是贾家炉屯的苞米地......”

羌婆子仍在绞尽脑汁的回忆着,面目表情茫然而呆滞。

“伪满康德元年腊月里,那三间土房里死了个男人,赶咽气儿前,他还迷迷瞪瞪的听到自个家老娘们在嚎,呛了一鼻子的臭脚丫子味儿,愣是给憋闷死了。”宋老拐回想起六十年前自己临终时候的情景,不免有些黯然伤神。

羌婆子好像陷入了魔怔状态,发狂般的揪着头发,抖落下来几只虱子落在了怪味鸡上,爬来爬去的乱转,仿佛忍受不了那麻辣味儿似的。

突然,羌婆子一拍脑门高声叫道:“宋老拐,你这小瘪犊子,可算是走了......”

仙灵子吓了一跳。

宋老拐眼含热泪,激动的连声说着:“我就是宋老拐啊......那个小瘪犊子。”

“宋老拐......”羌婆子眼露精光,脑袋凑近了宋老拐仔细端详着,口臭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宋老拐呜咽着说道:“民国三十八年,也就是解放那年,老拐在一个月圆之夜破墓而出。先去了咱家的土房那儿瞧瞧,结果早已是人去屋空,破败不堪。那些年,小鬼子、土匪、共军国军的打乱套了,兵荒马乱,想着媳妇肯定也是死了,于是再无牵挂,便一路乞讨着逃进关内,加入了丐帮,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呜呜......”

仙灵子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曾经死了?那怎么又‘破墓而出’了呢?”

宋老拐惨然一笑:“我已经是一只蠕头蛮了。”

“蠕头蛮......”仙灵子大吃一惊,愕然道,“那不是一种远古的虫子么?听说早已经绝迹了呀。”

宋老拐摇摇头,解释说:“还有一支在苦寒的关外顽强的生存了下来,经过伪满时期日本人的清剿和建国后历次运动的波及,尤其是全面禁止土葬实行火化以来,现在数量已经极少,属于濒危物种。”

“邢书记也是蠕头蛮么?”仙灵子疑惑的问道。

“是的,但他的辈份可比老拐高多了。”

“蠕头蛮也能当县委书记?”仙灵子对如今的官场很陌生。

“当然,蠕头蛮一般口才都比较好,能说会道,而且积极靠近党组织,因此会比普通人提拔得更快,官运亨通。”宋老拐颇为自豪的解释着。

“如此说来,京城高官显贵之中也有蠕头蛮了?”

“嗯,那当然,”宋老拐其实也并不知道,但吹牛皮和夸夸其谈本就是蠕头蛮的最爱,所以口无遮拦的吹嘘道,“告诉你,中央里面就有我们的人,当然,同样是蠕头蛮,人家的小日子过得可比老拐强多了。”

哦,原来蠕头蛮的势力还挺大呢,仙灵子寻思着。

“老拐,你可想死‘臭老丫子’了......”此刻,羌婆子已然认出了当年的丈夫,激动万分,但见其“呼”的一下扑了过来,将瘦骨嶙峋的宋老拐压倒在大青石上,然后“吧唧吧唧”的不停的亲着嘴儿,一只手去解他的裤腰带。

“别,别,”宋老拐挣扎着说道,“臭老丫子,你都已经又嫁老爷们了,还怀有身孕......”

“什么身孕?”羌婆子咯咯笑道,“那是老婆子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小羌虫,御敌之时,从肚脐眼儿喷出去就好使。”

仙灵子大跌眼镜,心中暗道,原来那大肚子里装的竟然是虫子!不过呢,羌虫也是虫,蠕头蛮也是虫,人家虫子夫妻分别了多年重逢要亲热一番,自己身为出家人应稍许回避才是。

于是,仙灵子抓起酒葫芦,从二人的身下用力拽出压扁了的怪味鸡,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竖洞天坑的另一边角落里自斟自饮起来,但大青石上面的不雅之声还是不绝于耳。

宋老拐被压得透不过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咯咯咯”将脖子伸长了两米有余,然后转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瞅着羌婆子如何凶狠的蹂躏自己......

听到“嘿咻”声,仙灵子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蠕头蛮的脖子竟然如此之长,自己在僰王山上潜心修行数十年,却不知江湖上又出现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稀罕事儿。

许久,大青石上的声音终于停歇下来,宋老拐和羌婆子两人坐在那儿开始说些私房话。

“臭老丫子,我死了以后,你离开祖屋去哪儿了?又是怎么生活的?”宋老拐系好腰带关心的问道。

羌婆子长叹一声,然后慢慢的讲述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自你走了以后,本来寻思着没孩儿没爪儿的再找个人家算了,可不成想,整个黄龙府都知道‘臭老丫子’的名号,竟然没人敢娶咱。终于有那么一天,慕名而来的上门了......”

康德二年秋天里的一个傍晚,羌婆子正在屋里贴苞米面大饼子,这时外面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中年妇女,自称叫做“彭姑”,进门后先使劲儿的嗅着鼻子,然后看似满意的点点了头。

“听说你的臭脚在黄龙府名头不小,可否脱下鞋来瞧瞧?”彭姑操着南方口音,直截了当的说道。

“想闻老婆子的脚......”羌婆子感到奇怪,“好啊,你不怕臭,咱也不嫌棵磣。”于是把鞋一脱,脚丫子往锅台上一撂,那怪味儿立马增大了多少倍都不止。

彭姑将怀中婴儿顺手扔在了锅台上,于是怪事儿发生了......

那婴儿竟然不顾锅台上的热气,径直爬到羌婆子的臭脚上,小手扳着脚趾头拼命的嗅着趾缝间,仿佛很陶醉似的,而那儿则是味道最强烈的地方。

羌婆子一下子瞠目结舌,完全给造懵了。

“这孩子原来是个‘二椅子’。”当她看到那婴儿的生殖器时,顿时惊讶不已。

彭姑见状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总算是找对了人,没有白来关外一趟。”

“你们到底想要干啥?”羌婆子生气了。

“你与这孩子将会合为一体,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彭姑“嘿嘿”的冷笑道。

当晚,在炕上睡觉时,那婴儿扒开羌婆子的肚脐眼儿,钻入了她的体内。

次日天明,彭姑带着羌婆子离开了拉拉屯,登上新京的火车入关到了京城。

宋老拐默默的听完羌婆子的叙述,接着也讲了自己如何被李地火种下了蠕头蛮,死后在地下发育了十五年,然后破墓而出的过程,两人均暗自伤神,潸然泪下,唏嘘不已。

“臭老丫子,你为何离开京城来到这僰王山寻找彭姑?”宋老拐揩去眼角泪水,问道。

“是蛊人命老婆子匆匆赶来这儿的。”羌婆子回答。

“‘蛊人’?他是谁?”宋老拐诧异道。

羌婆子迟疑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老拐,你还是别问了。”

“为啥?”

“但凡知道‘蛊人’身份的外人,都得死。”

“咋就那么邪乎呢?”宋老拐不服气儿的嚷了起来,“连个名字都不让说,臭老丫子,咱也别替那人卖命了,等找到姑姑和姑父,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活?”

“嘘......”羌婆子赶紧制止他,“快别乱说,小心丢掉小命儿。”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天坑竖洞那边,仙灵子喝得醉醺醺的走过来。

“你们两口子也聊了老半天,该说说正经事儿了,明天我们从飞雾洞暗河的几个出口处去寻找。”仙灵子说着打了个哈欠。

次日清晨,在仙灵子的带领下,三个人在僰王山中开始了寻找邢书记和可儿的漫长之旅。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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