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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救文
周振明
今年,时令的脚步刚迈入夏末,云贵高原这片浩瀚的天际却布满了好似一张张丑陋鳄鱼皮的乌云,时不时划破长空的闪雷,催促着硕如拇指般大的雨滴,从空狂泻,没头没脑的狠狠地砸在松软的泥土上,泛起了无数个令人讨厌形似蜂巢的小凹点。看到这么糟糕的天气,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许多老百姓,心里不由地感到,头顶着的天好似一口没底的锅,雨不仅无休无止的下着,也困住欲出门外行的人。
已退休两个多月的周石老师静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不断地更换着电视频道,当画面忽跳出天气预报的节目时,双手紧握住遥控器的他,双眼便直楞楞的盯着美的如花的首席天气预报播音员的纤纤玉手,头像能摇36O度的悬空电风扇,一会儿从右转到左,又从上移到下,直到手指停留在中国版图的西南部时,他的眼睛突然放亮,然后嗖的一下,快速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本封面皱褶的笔记本,低着头,竖起两耳,伴随着从电视音响里传出来的字正腔圆的播音,一字不落地记录完未来几日的天气情况。获知未来几日后天气将逐渐有所好转的信息后,周石的心并没有滋生出几分愉悦的心情,相反,此时心事重重的他,感到胸口处爬满了面目狰狞的毛毛虫,不仅让身体疼痛,还感到难以呼吸。允许是太难受了,他站起身,两只脚不由地迈到大门处,用焦虑不堪的双眼仰望着头顶上的苍穹。
乌云依旧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磅礴的雨带着狞笑狂乱地倾泻着。
“这该死的天!”脸已拉长,眉宇之间紧锁着好似“川”字的周石不由地抱怨起来。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放在堂屋里八仙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回过神来的周石转身拿起手机后,毫不犹疑地点了停止键。原来手机不是谁打来的,而是自己设定的闹钟。
时间已进入下午三点钟,若天上还继续下雨的话,再过两个多钟头,黑色的夜幕将徐徐降临,到时还怎么出门?看到即将迈入的黑夜,周石开始着急地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十分钟后,独自猜测雨可能随着刚才的时间推移,可能已降小的他,抱着几分侥幸的心态,不甘心地三步并成两步,再次来到大门处,伸出右手掌去接雨。
想不到,如柱的雨,顷刻间就把他的整个手掌和手臂打湿,且有几分疼痛。
“这雨真的大,管不了那么多咯。”肚子里已吐下铁丸的周石,走到堂屋大门的背后,取下挂在门旁的雨衣,准备穿上。
“爸,外面还下着大雨,你要出门干什么?”
从侧房走出来唯一的女儿小丽,见他穿雨衣,一脸不解地问。
女儿的问话,让周石半扭着头回望。他见小丽双手正端着一个不断冒着热气的大瓷盆,表情沉重地如同长期搁置在厕所边的一块踩脚石,脸色难看的盯望着他。
“把你妈妈照顾好,我出门办一点事。”
周石用低沉地声音回答完后,便只顾埋头穿上雨衣和雨鞋,拎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便独自出了门。
不出门不知道,连续几日的狂风暴雨,给村民造成的损害真是惨不忍睹。走在乡村路上的周石,看到许多没多少时日就可以收的玉米成片成片地被水淹没着,立在路边或半山腰上有碗口般粗的椿树、梧桐树等都被巨风拦腰折断,一些破旧不堪的木瓦房被摧残得歪倾斜着。触目到这些景象,从小出生在贫寒家庭的周石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在离家走还不到一公里远的周石,便感到全身的衣裤不仅被雨水浸湿透,内裤已差不多有一半多的面积已浸水,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困扰在心中的事根本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一刻不停行走着的周石,在出门的时候,心里预算四公里的路程在这恶劣的环境下,可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他,想不到才用半个多一点的时间,就来到相毗邻的布依族村寨一一必克寨大门。
周石停下脚步,用双眼慢慢慢地环视着村容村貌,他发现,有一条如同白色长帕的蜿蜒小河穿寨而过,河面源源不断地升起袅袅的白色水雾,雾又像长了脚似的,把河岸上无数棵婀娜多姿的杨柳树和田间里错落有致的布依族吊脚楼包围得严严实实的,整个村寨似有海市蜃楼般的神秘感。
在一座半山腰上,一栋接着一栋,鳞次栉比的灰墙灰瓦的房屋中,一栋外装全是红色的两层布依吊脚楼,像一盏安有永久电池不会熄灭的灯,释放出来的光芒极其的耀眼和夺目。看到格格不入的与众不同的此房,周石的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惊喜,因为经他慎密的思维推测,这栋房子毫无疑问,就应该是妻子阿粉在曾经的一些谈话中所提到的,于是他信步地朝此房走去。
红色吊脚楼有一道由木板制成的合页形双扇大院门。来到院门旁的周石,伸出右手轻敲了几下,厚重地木门声悠长地穿过雨帘,飘进了房屋里。不到一分钟,院门就发出如同大公鸭打输了架,发出“嘎吱"很难听的开门声响,接着,一个约五十来岁模样,留有一口像卓别林一样,胡须往上反翘着的男子,把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男子好怪,只见还高举着右手的周石跳入他眼眸的一刹那间,他被惊愕得立即张开着大嘴,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眼珠子,傻傻地呆望着。
“你是韦杰吧!我准备……。”
周石的话,让男子似乎一下回过了神来,他一声未吱,立即把头像乌龟一样,迅速缩回,然后快速退身,双手用力地合上院门,并插上了木门栓。
男子怪异的行为,让周石怀疑是不是敲错了门,但他随即想起男子嘴上那一副与众不同的浓黑胡须,让他心里肯定男子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已桃李满天下受无数学生尊敬的周石,在脑子里涌起的一股希冀的力量驱使下,不顾多年积累的为人师表形象,把身子再向前迈了一小步,用左脸颊贴着院门,然后像敲打架子鼓一样,一边用右手不停地敲打着院门一边大声地喊道:
“韦杰,请开门。”
“嗄吱”院门又打开了,可惜,已不是刚才哪位男子,而是一位包着白色头帕,身穿一套蓝色衣服约有五十来岁出头的布依族妇女,像圆规一样,叉着双脚立站在门缝里,手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凶神恶煞的大声说道:
“你还想干嘛,事情不是经公家调查清楚了吗?”
妇女的质问,让周石的心里已肯定刚才的男子就是韦杰。他面带着微笑说道:
“我想请韦杰帮一个忙,你……。”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家的事已经弄得我家鸡犬不宁了,你还想请他帮忙,你给我滚。”
还没等周石说完,妇女就把话抢了过去,然后像扣动着的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不歇一口气地全把话吐了出来。
“能不能让韦杰出来?我想亲自和他商量一下。”
“姓周的,你还是老师诶,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难不成你要死皮赖脸地像狗一样,想赖在我家门口`汪汪’的狂叫着吗?如果真想这样,我可就要报警了。”
说完,妇女一脸怒气的用力合上了院门。这一次,妇女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如同灭火器,不仅浇退了周石心中刚才涌起的那股希冀的力量,还让他发怵了起来。怕警察以扰民罪而被拘留的周石,略思考一分钟好,只好无奈地缩回手,双眼失望的转过身背,怏怏不乐地朝回家的路走去。
云贵高原接连不断的下雨过程中,是存在有两个“波"的。其中的波峰雨,则像是发了酒疯的壮年汉子,兴奋到极点是气都不喘,疯狂地折腾着,狂吼着。而波谷雨,却像在巷子里纤弱的少女用纤纤玉手轻弹着古筝,奏出令人无尽的遐想和浮想联翩的弱柔曲。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失落的周石,此时的心,正被一颗颗柔柔的比米粒还要下的波谷雨敲打着,让他的大脑不由地打开记忆的闸门,过去的一些往事,如同一帧帧精彩的连环画页,清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周石没有退休前,在一所边远的乡村寄宿制小学任教,因学校存在严重的教师缺编,学校里的许多教师都肩挑班主任、资料员等多重职务岗位。周石每周星期日返校后,他的吃喝拉啥全部都在学校,直到星期五下午放学所有的学生们一个不剩地离开学校后,周石和其他老师才能暂时卸下身上的“重任”,离开校门,也就是说,每周周石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与家人呆在一起。
也许在学校干得十分地心力交瘁,通常,回到家里后的周石是抱着见床就睡,过着不管任何家务的神仙悠闲日子的状态。
俗话说:夫妻里,有一个懒的,就会有一个勤快的,否则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周石家里的老婆阿粉,见周石工作确实辛苦,家里所有里里外外的活便主动承担了起来。身材修长,面容娇好的阿粉,看似大家闺秀,实至周石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就会像个浑身使不完劲的男人一样,一年四季,没日没夜,不知劳累地干着打猪草、扛柴、翻田犁地等粗活重活。
村里的哪些常被自家婆娘逼得像牛一样干活的男人们,见阿粉玩着命的做家务活,他们的心里都不由地暗自猜测着:羡慕周石这家伙是不是上辈子积善修来的福,获得了贤惠、勤劳、美丽,懂得嘘寒问暖关心男人的好婆娘。
大概是羡慕到了极点的缘故,就不免生出嫉妒之心。每当在太阳快要落山的黄昏时分,这些男人们常会三个一伙,五个一窝的聚在寨门口,手里夹着劣质的纸烟,特意等待干完活回家的阿粉。一旦阿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这些男人们,一个个便像打鸣的公鸡一样,扯长着脖子,大声有力的唱道:
“远看阿粉似年画,近看是个黄脸婆,天天干活易衰老,小心周石修了你。”
“他敢!”
阿粉每当遇到村里的这些男人唱着为她特意编了一首毫无押韵的顺口溜时,她便怒着嘴,一本正经地大声有力地驳回道。是的,绝对不会的,因为阿粉的心里深深地坚信,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周石,周石一定不会辜负于她,做出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周石与阿粉相濡以沫,按道理他俩应该过着日复一日风平浪静般的生活,可……。
一年前,阿粉到离村有六公里的县城里去赶集,在购买好洗衣粉、肥皂等一些日常用品后,准备打道回府的她,在城里却遇到村里包着白色帕子,身穿刺有鱼、凤凰等靓丽布依服饰的阿花和阿情。俩人见到阿粉,便热情的邀请共同去县城里最大且免费开放的丰茂广场玩。
去丰茂广场玩?阿粉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因为此地方在她的脑海里并没有留下良好的印象。
阿粉清请楚楚的记得,五年前的周六,周石带着她到居住在城里的亲姑妈家串亲,在与亲戚们围坐在桌上进餐时,夫妻俩听说在城郊处有一个名丰茂的休闲广场。出于好奇心,夫妻俩饭后便相约前去。不到不知道,俩人骑摩托车穿过荒芜的效区,来到丰茂广场后,就立即感到失望透顶极了,因为这地方除了嵌有白色的地板砖和几棵光秃秃的水泥柱外,四周便像辽阔的湖水,一片空茫茫的。异常的荒凉和一直劲吹着的冷风,让他俩的身体不禁哆嗦着打了几个寒颤。
“这个广场一点都没有看头,还不如咱们老家,有青山和绿水。”
感觉到一点意思都没有的阿粉,带着苦笑不得的脸对着周石说,让深有同感的周石,立即像啄米的小鸡,边点头发从嘴里发出“嗯”的一声应和答应着,随即,俩人便伸手牵着手,头都不往回看一眼,就急冲冲地骑着摩托车打道回家了。
经历上一次到丰茂广场毫无意义的游玩而埋下的心理阴影,阿粉不由地都起了嘴,对邀请的阿花和阿情说:
“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玩呢?要山没有山,要水没有水,光麻麻呢?”
“周石家的媳妇,哪里现在可好玩呢,不仅有山有水,还有长长的布依吊脚楼,最重要的能听‘谷温’。”(与心上人对唱山歌)
一说完,阿花和阿情不由地伸出手,掩着脸"嘿嘿……"地不断发出偷笑的声音。
听到俩人神乎其吹的讲解和几分故弄玄虚的偷笑,原本不想去的阿粉,好奇心又悄然地涌上心头,抱着再去目睹的心态,随同前往了。
走在通往丰茂广场的路上,一直瞪大着双眼的阿粉慢慢地觉察到,随着县里经济的快速发展,原被定为郊区的地方,已有无数栋高楼大厦沿着公路两边拔地而起,宽敞、平整的行人道上,已有无数名行行色色的人,像织布一样,来来往往的频繁交织着。一路呈现出的繁荣昌盛景象,已开始一点点驱除曾停留在阿粉心中过去对这些地方存在的荒凉和冷清的想法。
当阿粉的双脚刚踏进丰茂广场的石阶,一座宏伟壮观颇具布依族特色的石寨门立即跳入眼眸,让她难以置信地脱口发出“啊”的一声惊叹。不敢相信与过去所见有天壤之别的她,急忙伸出右手轻轻擦试了一下双眼后,带着迫不及待地感觉,开始走进广场。阿粉清楚地看到,在足有四个足球场面积般大的广场中间,安有无数棵如拇指般大小的地下暗水管,正随着音乐的强弱,喷出一股股如银练般的水柱,忽高忽低进行各种造型变化,让围观的人无不心潮澎湃的大声尖叫着。在广场的右角处,一块同时可容下四百多人共同表演的半圆形舞台上,正有数不清的青春的靓男靓女,面带欢悦的笑容进行舞蹈排演。当心情有点澎湃的阿粉来到舞台背后,穿过一座座别致的假山和蜿蜒如蛇的水上长廊等建筑物,她仿佛感到已置身于美轮美奂的仙境中。
丰茂广场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让阿粉的心灵不仅产生了巨大的震憾,同时,她也开始暗暗自责起因思想的冥顽不顾,导致错失没能早日观赏已修缮完毕且灼目生辉的丰茂广场的遗憾。
阿粉与阿花、阿情来到水池台边,观赏在水里自由嬉戏的鱼群时,忽听到不远处有人用布依语正在动情的唱着歌:
“情哥哥们精神好,个个赛过刘德华,让人看到好心欢,不知愿否吐心声,共唱古歌落夕阳,”
悠扬、婉转、动听的歌声飘进阿粉的耳朵里后,她不禁心里犯着嘀咕,大白天的会有谁唱布依歌呢?带着疑惑,她竟忘了与阿花和阿情打招呼,独自迈步循着歌声而去。
在一栋安装有栩栩如生的凤凰和龙等精致木雕的布依长廊里,阿粉看到,约有二十多个布依族男女,分成两队正面对面地坐在黑得如漆的长椅上,女唱完一段歌,男的马上接唱,不间断地进行互诉衷肠地唱着能打动人内心的歌词。从未看到如此精彩场面的阿粉,一下子被男女动情的对唱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不由得悄悄地坐在女方队的末尾。
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神秘的阿粉,像在天空中飞翔欲捉猎物的山鹰一样,眼皮不眨地仔细打量着唱歌的男人和女人们。她发现,呈现在眼眸里的这些男人和女人,真是恍如神仙下凡而来的人,特别的与众不同:只见男人们一个个把头发梳理得油钲发亮,身穿结婚仪式时才舍得穿的蓝青布依服饰;女人们的脸上都抹着散发浓郁扑鼻的胭脂粉,嘴唇涂抹鲜而亮的红色油膏,眉毛修得浓黑弯长,特别是头上包着的白色帕子,轮廓有致清晰,没有一丝皱褶,穿着令人悦目的浅蓝色且绣有鱼、凤凰等靓丽的布依服饰。
通过仔细的打量,阿粉还发现她与这些男人和女人的年龄几乎不相上下,但自己的精气神却与他们却存在着天壤之别。低着头的阿粉,看着身上由深蓝色已褪的渐渐发白的外衣和手指上厚重的老茧后,格格不入的她产生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
深怕别人看见而取笑服窘的阿粉,想抽身悄悄离开,但她却发现,整个人的心,已沉浸在由男人和女人们发自肺腑的歌词而酝造出令天地都能为之动容的时而欢时而悲的场景之中,她的双脚居然不听使唤了。
大气不敢出,在如痴如醉听了半个多小时候后的阿粉,再一次发现到,在男女队中各有一位领唱,其中,男领唱特别地引人注目。
阿粉用双眼仔细打量着男领唱,猜测他的年龄应该已年过半百,但却丝毫流露不出一分衰老的迹象,只见他有着一头浓密黑得发亮的头发,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的额头上,找不到一条粗重的皱纹,穿着也特别的考究,反正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很舒服、很养眼。如果凡要让阿粉在他身上挑出一点缺点的话,那就是对他那一副挂在嘴上浓黑的胡子成"外八字型"的反翘着,让她感到一丝不习惯。不过,此时,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无限魅力的男领唱,在阿粉的眼里,简直比足球巨星贝克汉姆都要帅很多。
允许对男领唱产生了巨大的好感,再加上被他无法抗拒的歌声所打动,一向本份、沉稳的阿粉不知怎么了,心境竟不平静地掀起了波澜,暗生的情愫在开始不停地搅乱大脑思维。渐渐地,阿粉感到双眼朦胧,心生幻觉,感觉自己已变成为了一名歌手,正与男领唱尽情地飙歌酣唱着。幻觉太深的她,在性情愉悦到极点时,脸颊不知不觉地浮起了笑容,微张开着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嘿嘿……"的陶醉声。
发出的笑声虽如钢针落地,声音不大,但却冲破了浓郁的对歌氛围。坐在阿粉前面的男人和女人们,闻听到笑声后,都纷纷把头扭向看她,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对着嘴,提醒她不要再发出格格不入的声音,破坏这美好的唱歌、听歌的氛围。已回过神并感到失态的阿粉急忙屏息闭嘴,急忙做出一脸的歉意。
据生物学家们不断地探寻研究的结果,截止目前,人类应该在地球上所有的物种中,智商和情感绝对在各种动物中名列榜首。
深深被歌声打动的阿粉,再也不敢想入非非弄出格格不入的事情出来了,她变得像一位安静的小孩,屏神凝气,静静地竖耳谛听着。直到长廊里的男人和女人们唱得精疲力竭,一个个起身欲回家时,阿粉才发现,天已被深黑的幕布浓浓裹严,一轮半弯形的新月早已悄悄地挂在夜空中,天已经黑了。
带阿粉来广场的阿花和阿情,早已回家,阿粉只好孤身一人徒步走在寂静的乡村路上。允许是太无聊,或还沉迷在悠扬动听的歌声中,阿粉竟然浑不知的张开嘴,像照猫画虎似的,不停地用布依语言重复哼着一首在丰茂广场一名女歌手唱的歌:
“情哥弹琴我定音,妹吃秤砣铁了心。吃了莲藕不变卦,火烧芭蕉不变心”。
回到家后的阿粉,见周石正闭着双眼躺在沙发上休息。情绪还在高亢澎湃的她,悄悄地挪动步子靠近周石后,忽然弯下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来回轻摇了几下。阿粉这一亲昵地举动,吓得周石立即睁开眼皮,用莫名奇妙的眼神望着她,脸色紧张的道:
“老婆,你想干什么?”
“能干什么?瞧你这个怂样,像是我要吃了你!”
阿粉回答完,脸立即绽放如春天里桃花般的笑容,然后,缓坐在已座立好的周石的大腿上,开心地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周石的额头。
阿粉一连串诡异的举动,让周石的心里感到了几分局促不安,心想,与他生活多年的老婆阿粉,今天怎么一下子变得怪怪的?
“老公,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县里的丰茂广场吗?”
“记得,哪个地方除了荒芜、冷清,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咋们老家有风景呢。”
“现在变了!”
阿粉说完,便一脸兴奋地娓娓道出在丰茂广场里的所见所遇,当说到坐在长廊里男人和女人们用布依语言唱歌时,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她,一下子站立起来,清嗓了几下嗓子后,有模有样地从嘴里哼出了在回家路上不知练习了多少遍的那一首歌词。
周石听着阿粉唱着还有点别扭、生疏的布依歌,他立即感到似曾听过,经过在大脑里不断地思忆,他终于想起,这是布依古歌。说起这布依古歌,周石从小就不怎么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抵触和排挤也不为过,起因是,在周石十二岁时,离他家只有十米不到的一户大富人家,为办一桩为期两天的喜事,不惜重金,特意从外村,请来年过中年的一些男人和女人们,不分昼夜地唱布依古歌,不绝于耳的歌声自然吵得周石每日心烦气躁,无法寝安。就因为这事,在周石幼小的心灵,埋下了讨厌听布依古歌的种子。
俗话说:有些事,越是想避而疏远,但偏偏会不期而至的出现和相遇。长大成人后的周石,难免就要走村串寨吃喜酒,所以,有时他就不能避免见到一些喜爱唱布依古歌的男人和女人们,在办喜事的地方,会三三两两地集在一起,你情我愿的酣唱着布依古歌。每当遇此情况,周石总是会带着不屑的眼神迅速瞥看一眼后,会像逃离恶魔一样,避离远远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接近花甲的年龄时,本是汉族出身的老婆阿粉,居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煞有模样的唱起了布依古歌。
从小就讨厌听布依古歌的周石,按道理面对阿粉正在忘情投入地歌唱,他应该立即站起来进行阻止或逃离远远的,但已即将迈入老年,阅历不少的他,此时,反被老婆的这一举动,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自己讨厌就并不意为着别人不喜欢,有时不要因为个人思想而去影响或阻扰别人,何况甘愿与自己成“半路夫妻”,在婚后也吃了不少人间疾苦的阿粉。现如今,一家人吃穿不愁,每日过着如蜜一般甜美的生活,让阿粉唱一下歌,增添家庭欢乐气氛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已豁然开朗的周石便微闭着双眼,随着音调的高低,不停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做出了一副像歌迷沉醉在美丽歌声的可爱样子。
唱完后的阿粉,见男人周石如此喜欢听布依古歌,她兴奋得跳坐在周石的大腿上,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搂着周石的脖子后,立即收敛笑容,双眼直视,一本正经的说:
“周石,你和我一起去学唱歌好吗?”
面对阿粉突然提出的问题,始料未及的周石,一下子尴尬地瞪大着双眼望着严肃认真的阿粉。不过已站在教学讲台上近四十年,处理无数桩学生矛盾,具有临时处理经验的周石,在进行短暂的几秒钟思考后,想到了对策的他带着笑容地开口道:
“老婆,你可别忘了你是汉族呢?布依话都说不完整,还想学唱歌,这不是逗外国人放风筝,瞎闹吗?”
“喔,是吗?你说一句复杂的汉话,你看我能用布依语准确翻译不?”
阿粉的反问,周石一下不敢吱声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婆娘虽是土生土长的汉族,可嫁给他后,就整日在村里听布依话,说布依话,要不是她提到要学唱布依古歌的事,周石早已忘记了她的出生身份。
阿粉见周石被自己的反问将得无言可答,急忙乘势追击的央求道:
“老公,陪我去学唱歌好吗?”
看样子阿粉已深深地痴恋上学唱布依古歌了,如果此时打击,势必会让她对以后的生活不充满憧憬和向往。心里经过仔细分析的周石,决定不想再找任何理由杜绝阿粉的此兴趣,但自己学唱古歌,对于五音不全的他心里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是,他双眼直视着阿粉,用真诚的语气道:
“老婆,你看我一周有五天半都在学校,忙得像陀螺一样转,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才能回家。一到家后,我就想好好呆在床上休息,所以,学唱布依古歌这事,你就饶了我吧。要学你自己去学好吗?”
见周石不愿陪自己学唱歌,阿粉立即心生几分不舒服,于是,她生气地收回双手,不高兴地转过身背。见状的周石,见阿粉不悦,急忙伸出双手搂着她的腰,把头的下巴轻轻地靠在阿粉的肩膀上,用央求的语气说道:
“老婆,请理解包含一下吧,以后你去学唱布依古歌时,呆在家里的我,把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全包了,你看这样行不?”
阿粉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男人因忙于学校的工作,身心已疲倦不堪。对于累得不成型的人,谁又会有闲情逸致学唱歌呢?
见周石主动承担家务给自己下了台阶,心里根本就没有燃起生气火焰的阿粉,带着理解的心情,只好转过身背,无奈地叹息道: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承诺的要说到做到喔。”
说完,阿粉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阿粉所生活的属地名永丰镇,该镇因在经济、文化等众多领域在全县所有乡镇中都名列前茅,成为了全县男女老少赶集的首先之一。每逢永丰镇周六才赶一次的集时,来自全县四面八方的人便纷纷涌入,自然,爱唱布依古歌的歌手们岂肯错过。在众多歌手的心里,都打着只有到高手云集的地方切磋交流唱技,才能够让自己获得最大的愉悦身心享受的小算盘。
自得到男人支持学唱布依古歌的阿粉,心里开始变得有点矛盾彷徨极了,因为她即盼着下一轮赶集永丰镇的时日早点到来,又焦虑惶恐怕自己笨一一学唱不好布依古歌而弄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过,在等待赶集的时日里,阿粉像患上了严重的神经病一样,在家里学唱着布依古歌就算了,走出家门的她,在路上,在庄稼地里,依然不停歇地学唱着,更搞笑的是,在挥舞锄头挖好地,大汗淋漓地坐在田埂上喘息时,不安分的她,用大脑拼命地回忆上次赶集闻听的一些好词好句,然后情不自禁的从嘴里试着不断地重复哼出:
“转眼时间天又秋,哥哥好比花石榴。心想跟哥做个伴,恐怕遇着滑泥鳅。”
“哥在高山吹木叶,妹在平地割小麦,听到高山木叶叫,丢弃镰刀懒割得。”
阿粉因痴迷学唱布依古歌如同着了魔,导致他每次去田间地头干完活,回到家里后,发现不是丢一把小锄头,就是不见一把绳索等工具。阿粉接二连三发生丢三落四的事情,让村里的一些女人们背地里开始悄悄议论,说:
“周石的婆娘是不是患上了爱唱歌的“神经病”呢?"
盼星星,盼月亮,赶集的日子终于熬来了。在家休息的周石清晰的记得,在周六的早上,东方的天空还未泛起鱼肚白,阿粉早已进洗澡间从头到脚好好打理了一遍卫生,接着,从衣柜里翻出逢年过节时才舍得穿的新衣服着在身上,把周石花了半年工资积蓄,买的散发金灿灿光芒的真金手镯、项链戴在了原本光溜溜的手腕和脖子上。穿戴得璀璨耀眼的阿粉似乎还并不满意,一心追求完美的她,又像一位即将出门远嫁的新娘子,坐在了梳妆台面前,精心开始修眉毛、擦胭脂粉等,打扮得如同仙女般的美。
“老婆,我给你缠头帕好吗?”
许久未见老婆如此庄重梳妆打扮的周石,不免情绪也高涨了起来,于是,他主动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约有二米长的白色帕子,想给美丽的阿粉献一下殷勤。
“周石,你笨手笨脚的,家里的那几亩地的泥土都翻不好,帮我包帕子,也不怕帮我‘弄成鬼’吗?”
阿粉说完,朝站在身边的周石眨了几下鬼魅的眼神,弄得周石自讨没趣地放声笑了出来。
“老公,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你帮我拿稳镜子就好了,让我自己来。”
包好帕子的阿粉,像旋转的小天鹅,在周石的面前得意地转了一圈身体后,问:美吗?还没等周石吱声回答,阿粉就迫不及待地朝堂屋大门奔去。
望着阿粉即将赴属于婚后第一次隆重活动的背影,周石心里不禁暗自佩服起,想不到已近五十年龄的阿粉,能紧跟时代发展的步伐而与时俱进的前进着,同时,他也不免心生惭愧,自责没有时间陪同她参与。
打扮得如同年画中美女般漂亮的阿粉,穿上能显高,突出曼妙身材的黑色高跟鞋,坐上村里一位邻居的摩托车,兴奋地就朝位于城里的丰茂广场飞去。
在飞驰的路上,阿粉心里一直担心,会不会因还没过早饭点,唱布依古歌的歌手们一个都未到场,不会唱的我倒先第一个到了,要真是这样,那不是很尴尬吗?阿粉心中虽这样想,但她的心,其实还是盼望着早点到。
阿粉来到丰茂广场后,她万万没有想到,依旧在那长长的布依长廊里,早已坐满了梳妆打扮,一个个同样胜似年画中明星的男女歌手们。见此,阿粉选择了悄悄地坐在了女方队的末尾。
阿粉竖耳专注听了一个多小时,心里突然感到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千斤般中的巨石,接着,又感到鼻腔呼吸粗重,后脊背不停地嗖嗖冒着冷汗。阿粉到底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身体会一下子不舒服呢?
原来由几分天资聪颖的阿粉,心里慢慢地悟出,唱布依古歌,首先,要学会把个人由衷感到的快乐、伤心等情感,用发自肺腑的语句表达出来。其次,每句歌词由七字组成,每句话虽不要求做到押韵对仗,但每一首歌都要尽量完整地表达一个故事,这样唱出来的歌就会容易打动人的内心世界。但只有小学文化的她,一时是不具备这些能力的。心里已感到困难重重的她,带着畏惧和胆怯,缓缓地站立双腿,想抽身逃离。
“唱歌多年未见妹,不知妹从哪里来,若能告知何处来,下场再由天安排。”
突然,哪个嘴上有一副浓黑胡子成“八字形”反翘着的男领唱,站起身,嘴里一边唱着悠扬的歌声,一边挪动着脚步,向阿粉一点点地靠近。
男领唱是对自己唱歌吗?已站起身的阿粉一下子懵了,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的她,一时惊慌得手足无措的傻愣愣站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男领唱见阿粉一脸尴尬地站着,一句歌词从嘴里都冒不出,阅历丰富的他,马上就猜出了阿粉是初来乍到的。对此,他对着阿粉莞尔一笑后,继续迈着迷人的碎步,彬彬有礼地来到阿粉的面前,又继续开口唱道:
“妹喜欢听古歌吗,不妨认真听一听,古歌好比春江水,听了就想学一学?”
男领唱用布依古歌动情地对阿粉边唱边问,更是令阿粉吃惊不已。不过不知怎么回答的阿粉,只好尴尬地瞪大着双眼盯望着他。
“有兴趣学唱山歌吗?如果想学,我愿意教你。”
不知是被男领唱温柔似水的问话打动,还是无法抗拒他迷人的外表,原本想撤退的阿粉,竟鬼使神差般不仅扑闪着眼珠子,还露出幸福的笑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男领唱单独邀阿粉面对面地坐在文化长廊的一隅。经自我介绍,男领唱姓韦,名杰,是布依族,家住在离县城有八公里远的布依村寨必克村。
“啊,你是必克村的!”
阿粉不禁用手拍了一下右大腿,满脸兴奋地重问道。
“是的,怎么了?”“我是岩鱼村的,想不到咱俩是寨邻。”
原来岩鱼村与必克村相隔不到三公里,有时候天刚蒙蒙亮,两村公鸡的打鸣声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形成像对唱着的古歌一样,你村一波高鸣,我村不甘示弱,鸡鸣声在山谷间此起彼伏,荡漾萦绕。
想不到坐在面前教学唱布依古歌的韦杰是寨邻,让阿粉起初还存在几分地胆怯的心里逐渐消散,原先说话还有点颤抖的她,不再心存戒备地开始畅所欲言地进行交谈起来。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经验十足地韦杰,用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让几分聪颖的阿粉,逐渐掌握一些唱布依古歌的小技巧。
也许是难得进城赶集,或许是想多学一点的缘故,经过一早上“一对一"的教学,觉得已多少掌握了一点唱布依古歌要领的阿粉,便鼓着胆子,请求在“师傅”面前试唱几句,以此让他进行指导并从中受益。
面对阿粉大胆的请求,韦杰着实赶到几分意外,但他很快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
阿粉在清了几下嗓子,便把刚才在心里获得的一些感受编成歌词的唱道:
“妹妹不识几个字,学唱古歌有难度,但愿哥哥不嫌笨,无私教唱带好路。”
“布依古歌能传情,歌词触动郎情怀,俩人心心互相应,唱落太阳月亮升。”
唱完,阿粉便微闭着双眼,准备等待师傅暴风如雨般的严厉批评。但结果却恰恰出乎她的意料,韦杰不但没说一点存在的问题,反而赞不绝口地给予了许多肯定和支持,让长期呆在农村,从未通过什么成功事情实现人生价值的阿粉,内心获得前所未有的自信,同时,让她对学唱布依古歌的兴趣如同迷恋喝浓郁可口的咖啡,欲罢不能了。
第一次去学唱山歌,不仅遇到了教唱老师是寨邻,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这着实让阿粉心花怒放不已。满脸喜悦地她回到家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周石的手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然后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像扫帚清理灰尘一样,一点不落地绘声绘色地详尽说完一遍。
也许是心情太好,阿粉说完,便情不自禁地站在堂屋的中间处,用右手指背擎着下巴,略做了一分钟的沉思样后,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唱出了在广场里自己编唱的那几首布依古歌。
还不到一天的功夫,想不到阿粉竟能用奇迹般的速度编唱出布依古歌,这让周石除了刮目相看外,心里还不断地暗暗称赞和佩服。
边表演边用眼神时不时瞥一下自己男人的阿粉,看到周石听得如此的专注,如此喜欢听自己唱布依古歌,她的心里不由地乐开了花,同时,更加充满了自信,对唱布依古歌的兴趣如同测量炎炎烈日的气温器,嗖嗖地成直线增长。
自有韦杰无偿自愿教阿粉学唱布依古歌后,每当等待永丰镇每周六才赶集一次的这一天里,无论天空打雷下雨或下雪下冰雹,阿粉都无所顾忌,依旧天没亮就早早起床,精心化妆一番后,与家人告一声:“我赶场去了。”便头地不回,就匆匆赶场奔赴。
指导老师韦杰在教阿粉学唱三次布依古歌后,他慢慢地发现,阿粉与众多女歌手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众多女歌手通常只懂得用古歌倾诉内心的情感,但唱出的嗓音却如同老公鸭的鸣叫,让人闻而蒙耳。天赋异禀的阿粉不仅能迅速掌握编歌词的技巧,最重要的是,她还拥有了一副如同百灵鸟般的好嗓音。她唱出来的每一句古歌,清脆、婉转、动情极了,仿佛天籁之音。
就这样,拥有独特好嗓音的阿粉,加上聪颖好学,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在众多学唱布依古歌的女人中很快就脱颖而出了。
“阿粉你真是唱古歌的料。”“阿粉你唱古歌真好听!”
渐渐地,当阿粉走进丰茂广场唱布依古歌时,就会听到许多女歌手们不惜余地的倾吐心声给予誉美之句,这让学唱的阿粉在心里不仅乐开了花,同时,她深深地感到,每周只有一次学唱布依古歌的时间已远远满足不了内心的渴望和需求,她需要更多时间进行学习的机会。但学唱布依古歌会耽误做家务和农活等,自己的男人会同意吗?想到这,阿粉的心里不由地担心顾虑起来。
在一个俩人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晚上,学唱布依古歌如同吃罂粟已上瘾的阿粉,还是鼓足勇气,把嘴凑近睡在一旁周石的耳朵边,用轻柔的声音支支吾吾好半天后,才把想法表达了出来。原以为会遭来周石强烈的反对,没有想到对方毫不犹豫地就满口答应了。
周石毫无阻拦的举动,让喜出望外的阿粉高兴地用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头,心里暗自不断地庆幸嫁了一个爱她、支持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好男人。
于是,阿粉与韦杰两人商定,除了利用赶集天在城里的丰茂广场学唱歌外,在每周五的黄昏,到一座名罗汉山的峰顶上赴会学唱。说起罗汉山,岩鱼、必克两村的村民对它再熟悉不过了,因它的外貌不仅形如一位肚大头小盘腿而坐的老汉,还位于两村中间且海拔最高。为此,两村的村民在它的山脚各开凿了四米多宽的马路,还分别沿着两头山的陡势,花巨资,请石匠用青条石顺势一块一块的铺就,然后在山顶上修葺了一座雕刻有龙和凤等非常考究的木凉亭,便于游玩的人到此可好好的休憩和饱览两村如画般的美丽风景。
经常唱布依古歌的人都知道,优秀的歌手除了具有良好的嗓音外,还要会把发自内心的情感编成歌词,争取做到每句古歌都能情触对方的心底,让悲和喜的情感相互交织,同时升华到极点,从而狂妄的滋生出愿为对方赴汤蹈火的思想等。
具有与众不同好嗓音的阿粉,在每周获得多一次学唱布依古歌的机会后,她唱歌的技艺更是日趋的完善,时间仅仅只过五个月,她就俨然成为了在丰茂广场里唱布依古歌最优秀的女歌手之一。
有时,阿粉与韦杰这两位高手在丰茂广场进行对唱时,听歌的人会深刻地体会到,他俩的演唱不仅是在欣赏一场完美动听的视觉影院,还能感觉他唱出的每句歌词如同针一样,深深扎进人的灵魂深处,使人不免会心生幻想,产生暧昧的情愫。
听歌的人都会心生侧隐,唱歌的阿粉自然也难避免,不过,她的心里很清楚,唱归唱,但一定要把动心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储藏在心灵的最深处进行好好保护,千万不能捅破,否则一些烦恼事会接锺而至,让人头疼不堪。
俗话说:孤男寡女在一起,流言蜚语如春雨。阿粉与韦杰每周在罗汉山赴会学唱布依古歌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岩鱼和必克两村村民的耳朵里不径相走。渐渐地,两村那些常被男人欺侮或没日没夜干家务活的婆娘们,不由地产生了嫉妒之心,一股见不得别人好的思想狂热不安的在她们的内心里鼓动着骚动着,接着,一张张从碎嘴里吐出来的不堪入耳的闲言闲语,像洪水一样,肆无忌惮地弥漫着两村。
“周石,你怎么放心让你家阿粉和陌生男人在罗汉山唱布依古歌?”
“周石,你婆娘是不是变心了?家务活都不干,思思默默的就想和陌生男人唱布依古歌。”
岩鱼村的一些嘴实在唠骚的婆娘,见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都吓退不了阿粉,就索性添油加醋,形形色色的滔滔不绝的在周石耳边唠叨,以此好激起他心中的怒火好好暴揍一顿阿粉,让阿粉受伤或不敢再去赴会唱古歌来平息她们心中的嫉妒心。可惜身为人民教师,素养极高的周石,哪能和这些婆娘一般见识?每次听完所谓告状的语言,他都会莞尔一笑,然后铿锵有力地回答:
“不可能!”。
是的,绝对不可能,因为周石的心里清楚,自己的婆娘只是想好好唱布依古歌,绝不会生二心的,所以,心中并没有产生一丝猜疑的周石,依旧过着该上班就上班,该做家务就做家务,该去唱古歌就去唱,家庭如水般平静的生活。
转眼阿粉唱古歌已进入来年的春季,在春天的尾巴就要被割去的那几日里,如斜针似的毛毛雨,不知疲倦地没日没夜从空降落着,伴着一股股冰冷的寒风和厚厚的白雾,温度冷极了!
遭糕的天气,让辛苦近一周已放学回到家中的周石,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的电暖炉旁,准备等待阿粉做好晚饭。可人虽在家里的阿粉,不知怎么了?脸上却挂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见她一会儿站在门口抬头望天,一会儿低头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根本无心思做饭。等到手机报响下午五点整的闹声时,脸上明明写满了着急不安的阿粉,在脸上强行挂着一丝笑容,然后走到周石的面前,半蹲着身体,开口道:
“周石,天马上就要黑了?”
“黑就黑呗。干嘛神经兮兮地问我?”
心里不明白老婆意图的周石反问道。
“老公,今天是星期五呢?”
“我知道,我这个当老师的,别的本事没有,每周星期几我最记得清楚。喔,对了,今天是你赴会到罗汉山唱古歌的时间,瞧,我怎么把你的事给忘了,不过……。”
“不过什么?"
深怕被拒绝的阿粉,紧张地急忙追问。
“老婆,往日去罗汉山唱歌,你都是做好了晚饭才去呢?今天蒸米饭的香汽都还没闻到,怎么就要走了?”
“周石,你看外面都还在下雨,天气不好,天黑要来得早一点吗?如果你等我做好饭,怕是天都彻底黑尽了,你让我在黑灯瞎火的路上走,就不怕安全吗?"
“到也是,好!那你就去吧。”
“谢哥关心妹心暖,妹唱古歌就回家,到时抱哥在怀中,共细家常熬天亮。”
已得到男人同意自己可提前去赴会唱古歌的阿粉,高兴得急忙张嘴,边唱着布依古歌边做出一副娇态欲滴样,以示谢意。
“老婆,我提醒你喔,唱归唱,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喔。我可听说了,一些男人和女人唱古歌唱得情动之处时,不管家人死活,把赶集卖米的钱全部用来请心意的人吃饭玩耍喔!”
“去,你以为我是春天里两条虫,蠢得面前的好男人都不会珍惜吗?”
说完,已心花怒放的阿粉,带着兴奋的笑脸,用右手轻打一下了周石的胸脯。阿粉的回答和这一小小的举动,弄得周石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阿粉走进卧室后,便抓紧时间从头到脚匆忙打理了一下,然后,依旧穿上那双能凸现高挑身材的黑色高跟鞋,不顾周石和女儿小丽吃不吃晚饭,说了一句我走了,就独自出门赴会去了。
阿粉往日赴会唱古歌顶多去三个小时就回到家中,可这次,已批改完好几沓学生作业本,时间已过晚上十二点了,却不见她回家的踪影。
见时间为时已晚,心里害怕阿粉唱得投入忘了回家的周石,从怀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阿粉的电话。电话连打通了三个,却始终无人接听。从没遇到这种情况的周石,心里涌起了一种不祥之感,在家里无法安坐的他,慌忙地拿着雨伞,冒着淅淅沥沥的毛雨,钻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周石马不停蹄的跑到罗汉山峰顶上,打开手机电筒搜寻,发现凉亭内空无一人。阿粉和韦杰怎么不在?难不成阿粉已变心,借赴罗汉山唱古歌之名来骗我?不,应该不会的。心里不断犯着嘀咕的周石,带着各种猜疑怏怏不乐地返回下山。
诶!两块石板缝的中间为什么嵌有一颗黑色的高跟鞋跟?警觉性一向有点偏高的周石,在半山腰上,发现这一奇怪的迹象。双脚驻足的周石用双眼仔细观察鞋跟三秒后,他有意识地扭头朝没有护栏的一侧看去,发现顺着山势,竟有一行约有两米宽的野草全部匍匐倒睡在地上。
阿粉滚落下山了吗?大脑里闪出一丝惊疑的周石,急忙用捏在手中的手机拨打阿粉的手机号码,果然,大约在十五米的地方,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手机铃声。循着声音,周石不顾年迈六十的身体,顺着陡峭的山势侧身滑行。在一棵两人手臂才能环抱住的大树下,见阿粉像植物人一样,正安静地躺睡在树根下。
预识不妙的周石,急忙用双手抱着阿粉的头,嘶声力竭地拼命叫喊了十声,结果还是无济于事,不得已,医院的急救电话和相关亲人的手机号码。
医院实习因请假回家拿一点衣物的女儿小丽和周石的两位哥哥赶到后,共同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吃力地一步步把阿粉抬下山,又医院的抢救室。
在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抢救室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见穿着白大褂着一名男医生双脚刚迈出白色的抢救室门,周石和他的家人都嗖地一下从长长的休息椅上站立了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医生牢牢围成了一圈。
"医生,病人醒过来没有?"
“没有,病人可能头部重重撞击了树根,导致颅内有淤血,因抢救还算及时,我们开颅已清除淤血,人倒是抢救了过来,但已成闭着双眼只有呼吸的植物人。"
医生的回答如五雷轰顶,让一旁闻听完的小丽立即晕倒了过去。
周石的两位哥哥用掐人中的方式,把小丽弄醒后,所有人的眼眶里都满含着泪水,心不甘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结果。
白天还好好的阿粉,为何去赴会唱古歌会从半山腰上摔落下来呢?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且毫无疑问与韦杰息息有关,小丽和周石的两位哥哥纷纷猜疑着。同样也感觉到疑云重重的周石心里也想迫切获知犯案的一切经过,于是,他毅然决然了选择了报警。
在阿粉生病住院的第三后,穿着深蓝色警察制服的两名办案人员,在医院找到周石后,便把办案调查取证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进行祥说。
原来,在出事的当晚,嗜唱布依古歌如生命的阿粉,冒着天黑和寒冷,带着满脸的兴奋双脚刚踏到罗汉山峰顶上后,想给在木亭内已等候的韦杰增添一点浪漫的她,关上了手机上的电灯,然后边挪动脚步走向木凉亭,边激动地开口唱道:
“哥哥让你久等了,妹晚一步莫生气,等会妹多唱几首,让哥心里乐滋滋。”
心里暗自窃喜的阿粉原想韦杰闻到歌声后,会像往常一样立即开口对唱回应,但这次怎么不闻声,难不成韦杰不在?不会的,一向都是他先到的。刚才还处于激动不已的她立即转阴着脸,带着几分不解和纳闷,右手捏着依然亮着的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木凉亭内。
诶,不对劲!怎么韦杰的身后站在一个陌生面孔的女子,这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
正当阿粉迟疑不解地猜测着,那陌生女子突然打开她手中的手机电筒,向前走了五步,用灯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阿粉后,便转过身背,用讥讽的语气对韦杰说道:
“是比我这个黄脸婆长的漂亮多了!杰哥,你心爱的情妹妹唱歌要让你乐滋滋的,你怎么不上前抱她亲她几下,也让她心里乐滋乐滋一下。”
“我和她真的只是单纯性唱古歌,一切都是清白的。”
“清白!你真的当我是憨包吗?人家不仅叫你哥哥了,还要让你乐滋滋,难不存你非要捉奸在床才承认。”
站在一旁听到一清二楚的阿粉,心里立即判断出了此陌生女子应该是韦杰的老婆。
脸已被羞辱不堪的语言刺激得满脑涨红的阿粉,意识到需要立刻离开进行回避。可未等阿粉转过身背,韦杰的老婆已抢先一步,“咚、咚”用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跑到阿粉的后面,抬起双手成一字型的拦住去路后,严声历吼道:
“你这个不要脸的死婆娘,今晚勾引我男人没有成功就想跑吗?”
“我和韦杰没那会事,我俩是清白的。”
“放屁,你非要老子捉奸在床上你才承认吗?”
“我……”
“韦杰,我问你,你要她还是要我和孩子。”
还未等阿粉说完,韦杰的老婆瞪着比灯泡还大的眼,大声地问,从未见如此情况的韦杰,心里似乎一下子变得畏惧起来,支支吾吾地冒不出一句话。
“告诉你,韦杰,你要是还要老婆和孩子的话,你今晚必须要给这个不要脸的臭婆娘几个耳光以示了断,否则,你休想回家。”
听完韦杰老婆的话,心里决不相信韦杰会做出糊涂事的阿粉,天真地转过身背,用不相信的眼神望向韦杰。
借着韦杰老婆手中电筒的灯光,阿粉清楚地看到,此时,韦杰正耷拉着头,表情难堪地不知怎么办才好。见此,阿粉原本绷紧的心悄悄地松缓了一下,同时一股美好的幻想闯进了大脑:她和韦杰在一起赴会唱歌的这段不平凡的日子里,通常会被两村喜欢说闲言碎语的人定为男女之间出格的暧昧关系,但清者自清的他俩,则心里十分清楚,他俩建立起来的友谊如同纯净的白纸,没有任何污垢的存在,所以,她确信韦杰不会背弃友谊做出傻事出来的。
“啪、啪!”
还沉浸在美好虚幻中的阿粉,突然感觉左右两侧脸上被狠狠地击打着,随即一种锥心般的疼痛不仅让她的心跌入了不可深测的谷底,也让她幡然醒悟,韦杰背弃了友谊。
满脸火辣辣发痛的阿粉迅速抬起头,瞟了一眼掴了脸还把手高举在空中的韦杰后,不顾挂在脸颊上两行如小溪的泪水,立即转过身背,双手用力夺开韦杰老婆张开的双手,朝黑漆漆的山下冲忙奔去。
身体和心理已受到伤害的阿粉,在快速下山的过程中,竟然忘记打开了手机电筒,导致在半山腰时,两眼不见亮的她,不慎把右脚黑色皮鞋的鞋根恰好嵌入两块青石板缝中间。鞋跟突然断了的阿粉,因身体失去平衡的从半山腰上滚下,最后,头部不幸地重重地撞击在大椿树的树根上。
从办案警察的嘴里了解完阿粉变成植物人纯属一场意外的结果后,理性的周石选择坐在一棵冰冷的椅子上,大脑慢慢地分析:不能到法院起诉追究韦杰和他老婆的相关法律责任。
一般普通的人活在世上就极其的艰辛不易,如果家里突然增添了一个死又死不去,活又活不过来的植物人,就如同像暴涨泛滥的河水一样,只会增加无尽的麻烦事。
起初,阿粉在生病的前几日,周石向学校请了几天假进行照顾,可几天就像在空中挥动双翅飞翔的鸟,一晃而逝。接到,一边站在教学工作岗位,一边又要照顾病躺在床上的周石,终因即将迈进六十岁的高龄,在体力不支和过多劳累等诸多因素下,半个月后,周石就患上了严重的肺炎病,四肢乏力且咳嗽不停的他已无睱顾及阿粉。
家中的顶梁柱周石患病后,医院才实行得几日的女儿小丽,只好向相关单位请假,请求回家照顾家人。
在小丽请假半月后,因周石着实患病不轻,不能胜任相关教育教学工作,县教育局的相关领导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综合考虑后,特批准周石提前两个月退休在家休养身体。
为了方便家人照料阿粉,具有一点临床医学医院的医生同意后,她和周石把患病的阿粉接回了家进行日常性的护理和治疗。
每日,当周石看到女儿小丽为了照顾亲身母亲阿粉,而医院实习的时间给耽误了,心里不免心生愧疚,深感对不起女儿,并且他一直担心,如果阿粉一辈子未醒的话,那不是就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和锦绣前程的吗?
想到这些,周石的心自然不甘起来,他得想出个有效办法,决不能任由阿粉长期昏迷。
有什么好办法呢?阿粉没成植物人前视唱布依古歌如生命,那能不能用布依古歌来唤醒她呢?思前想后的周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决定尝试一下此方法。
可请谁唱呢?不懂古歌的周石发现,在他所认识的亲戚朋友中没有谁会唱布依古歌呢?迫不得已,一个大胆而又奇怪地想法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一一请阿粉的老师韦杰唱。
“该死的韦杰,竟然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帮这个忙。”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韦杰的周石,想到刚才吃的“闭门羹”,嘴里不禁从嘴里脱口而出,让他一下子从慢长回忆阿粉如何变成植物人的过程中醒神了过来。
情绪有点低落的他看了一下路,发现冒着东一颗西一颗小雨走路的他,已不知不觉走在回家的半途上。
脸有点冰冷的周石准备自顾继续低头前进时,忽闻身后传来“噼啪、噼啪……”急促的鞋子踩击路上积水而发出的声响,且声音离周石越来越近。
是谁会不顾打湿衣裤跑步踩积水呢?此时,换到别人,一定会抱着好奇的心态扭头回看,但满脑子已处于“自己的粥都没有吹冷,哪有多余心思管别人事。”心境的周石,自然埋头自走,直到一只沾有雨水的手掌搭在他的右肩上后,疑惑的他才停下脚步,转身回看是谁?
原来是韦杰,且他似乎一直没有停歇奔跑。周石清楚的看到,只见左手里擎着一把粉红色雨伞的他,把上半身弯曲如弓,然后除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重的气外,额头上还流淌着如两行小溪水般浑浊的汗水,导致罩在上半身的白色衬衫全浸打湿透。
面对韦杰突然的出现和奇怪的举动,周石更加地疑惑不解,心想这家伙想干什么?难不成他想找我吵架或是打架?
一分钟后,呼吸已不再粗重的韦杰,在咽下卡在嗓子里的一口唾液后,开口道:
“周老师,阿粉从半山腰上摔落成植物人,这件事虽与我无直接法律牵连,但我的心真的深感内疚无比。”
“算了,不发生也发生了,不要为之过多的责备。”
“喔,对了,周老师,你今天冒雨到我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时,面对韦杰的主动忏悔和索问事情,原本心里有几分戒备的周石不由地放松了下来,随即,他想到找韦杰的目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我想请你到我家唱布依古歌唤醒阿粉。”
“这……。周老师,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刚才你也看到我家那口母夜叉了,要不是她那晚凶巴巴的逼我掴阿粉两耳光,说不定,阿粉就不会伤心透顶,失脚从半山腰上摔落下来变成植物人呢。所以,我家那口子是绝不会同意此事的。”
听完韦杰的解释,周石用双眼盯看着站在他面前男人的脸后,尝尽人间无数冷暖的周石立即明白了一点:男人虽有顶天立地之说法,可成家立室后,耳朵和心差不多已被老婆牵着走,何况阿粉因唱古歌而变成植物人的事件,早已被无数村民口中的流言蜚语演变成为了“桃色事件”。桃色事件,这种被社会谴责为不道德的事,旁人都会想方设法像摆脱附在狗身上的跳蚤一样,离得越远越好,会有谁愿意主动受牵连沾染呢?
理解韦杰身不由己的处境后,周石在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出来,然后开口道:
“你所处的困难我理解,那就不勉强你了!不过,我不明白,我俩从未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是阿粉的男人,所以一开门见到我就急忙关门。”
“周老师,说实话,阿粉出事后,我也怕你报复,所以已偷偷访好你的脸貌。”
听完,周石主动伸出左手,在韦杰的左肩上轻拍了一下后,表情难堪地转过身背,准备迈步行走。
“周老师,你等一下。”
急忙跑到周石跟前的韦杰,带着认真的眼神,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
“周老师,我们村子里有一名具有热衷心肠,又喜欢乐于助人的优秀布依古歌歌手,我想把她推荐给你,你看行不。”
听完,眼眸里又燃起一股希望火光的周石岂能轻易放弃,抱着不放弃一丝希望的他,急忙开口道:
“这名女歌手是谁?”
“王凤。”
“哪个?”
听到韦杰报出的名字,周石不免失声反问。
“我具体不知道她是从哪个村嫁过来,只知道她曾离过婚,后又嫁到我们村子里后,非常地勤快贤惠,与现在的男人不仅把家治理得好好的,这几年,她还利用刺绣的特长,经常组织村里的妇女到家里,无偿地边教刺绣,边教唱布依古歌,非常地有爱心。所以,像阿粉这种情况,这方圆几十里内,恐怕也就只有她愿意帮这个令人烦恼的忙了。”
韦杰的补充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因为听完后的周石,不但没流露出一点兴奋和喜悦,反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地沉重不堪。接着,不做语言回应的周石,心事重重的自顾低着头迈步向前行走了。
周石这一怪异的举动,让傻望着背影的韦杰,心里不解地疑问着,周石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回到家的周石,用右手轻轻地推开卧室的房门后,他发现,屋内除了阿粉依旧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外,没有其他人在,一切都寂静极了。
挪动脚步靠近床沿的周石,选择没被被褥覆盖的一角,慢慢地侧下身体。等屁股坐稳后,心事重重的他,不由地用双眼瞥了一下脸色苍白黯淡的阿粉,然后,便慢慢合上已有无数皱纹且略显疲惫的眼睑,心里又开始开启记忆的闸门。
周石出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一个十分贫寒的家境中。自七岁起,已开始懵懵懂懂的他记得,父母为了养活他五兄妹,无论是晴天还是下雨,总之,只要天上不下刀子,父母就会天不亮起床,与村里有劳力的汉子、娘们扛上锄头,深入到莽莽的大山里进行开荒挣工分。哪个年代,尽管父母从不轻易旷工,可在干多干少都一个样的集体里,还是造成了队里年年收获的集体粮食还堆不满只有二十来平方米来宽的一间瓦房里。队里每月分一次粮食时,周石的母亲只揣着只能塞下三个大南瓜的一只布口袋去分粮,结果都只能装个半饱。“我饿!”成了周石和几兄妹成天在嘴里最爱唠叨的一个词。
周石家缺粮食,寨邻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多少,所以想去别家借粮几乎是门都没有的事。所以,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就看谁经得起挨饿,谁能抵抗各种如恶魔般恐怖的各种疾病侵饶,否则,人的生命如同一支弱不禁风的小蚂蚁,随时会被死神夺走。周石脚下的幺妹,因长期处于肌饿状态,体质虚弱单薄的她不到三岁时,就被各种疾病活活地折磨死在了母亲的怀抱里。吃了上顿愁下顿的问题整日搅得周石的父母心宁不安,忧心重重,所以,关于送子女读书的问题,他们打从心里就没思考过。没能走进学堂的周石和他的几位哥哥,时常衣不遮体,像流浪狗一样,整日在村里闲悠晃荡着。
原想因穷这一辈子就可能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的周石,可能再无缘上学堂了。但命运有时真的会捉弄人,在周石十岁时,一件如天上掉下馅饼改变命运的好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
周石有一位外表舅是私人教师,他在离周石家四公里的一个村子里办有私人学堂。这外表舅在周石满十那年,因到家中走亲串门时,她发现有几分聪颖敏捷的周石是块读书的好料。于是,这外表舅就主动做了周石父母的思想工作。最后,在外表舅不收一分学费的条件下,周石的父母终于咬紧牙齿狠了心,决定家里再穷也要供一个进学堂的。
这外表舅已办学多年,培养了不少的优秀学生,在方圆五六公里内都享有一定的好口碑。这外表舅因考虑周石是外村的,且刚走进一年级的学堂,故精心安排,特意让他和班上唯一的一名女同学同桌。
与女孩同桌,应该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这种事却像天上掉下了一块陨石,让周石所读的班一下子变得热闹和惊慌,为什么会有如此轰轰烈烈的效果呢?那就得好好追塑过去布依民族的传统文化思想了。
在改革开放的大门没有敝开之前,周石所在县内生活的布依族,几乎是不与汉族的文化和经济进行交流的,受“闭关封门”传统思想束缚的布依族群众,大部分人的性格是处于内向和腼腆状态的。这种浑然质朴的性格,使得未成年的布依族男女,对待性别的界线都远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未成年的布依族女子,在未婚前是不会轻易理睬任何陌生男子的,如果遇到实在避免不了对话,她们通常没说上几句话,一个个的脸就会羞红得像苹果,表现出极其的害羞感出来。而未成年男子的表现也会让人瞠目结舌,别看他们在男孩子堆里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大大大咧咧的样子,但遇到与陌生女子对话时,一个个突然会变成了小结巴,支支吾吾半天都冒不出一句完整话出来。
在那个男女有别的特殊时代下,周石与女同学同桌,自然横生不少的事来。
起初,在下课后,没有老师和女同学在的情况下,班上的其他男同学们就会蜂拥着周石,然后,一个个像下蛋的母鸡一样,扯长着脖子,把手指拇放在脸上,边上下刮着边大声地说:
“羞羞,不要脸,周石和女生同桌!”
每次面对这样的羞辱,是外村的周石心里很清楚,千万不要采用武力招惹他们,否则会有许多不堪的后果将接踵而来,所以,每次他都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埋头不闻的方法来回避。
与周石同桌的女同学名叫王凤。王凤因在家中排行老大的缘故,她的性格却与众多布依族女孩截然不同。在夏天,她会穿上薄薄的衣裤,肆无忌惮地跳进河里与男孩子捉鱼;在秋季,则像个无人看管的野孩子,爬树掏鸟窝或到大山里捉蛇等,所以,在村里所有男孩子的眼里,王凤不是女孩,应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
也许是周石年龄比他略长几岁,或许是王凤的骨子里就有一股正义感等诸多缘故,王凤每次只要一遇见班上的男同学起哄嘲笑周石时,她就会自告奋勇地跳出,大声地嚷嚷道:
“羞你妈的头,就只知道欺负外村的,有种欺负我!”。
每次王凤这样一说,班上的男同学们一个个立即像患上了瘟疫,偃旗息鼓,大气不敢出的乖乖地低着头,慢慢地退缩站在一边。经过不计其数的帮其解围,周石不仅把王凤视为救星,还心生感恩,所以,有时周石会把在大山里摘来的野毛桃、山葡萄等好吃的水果,分一点给王凤吃以示谢意。就这样,俩人从小就互生好感,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情谊。
转眼俩人在小学五年共同学习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就面临小学毕业了。因当时许多布依族家长在心里形成“送女儿上学等于是帮人家送的”谬误认识,王凤辍学了,周石则因父母逐渐认识家中需要一个文化人的思想下,继续克服家庭严重的经济收入,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供读着周石。
周石到城里读书后,受县城里一些思想有点开放的汉族同学的影响,已进入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正旺盛的他,难免会产生对拥有异性的渴望,于是,在一些同学的怂恿下,周石瞒着家人,悄悄写了一些暧昧的信给一直心生好感的王凤。
同样也进入了思春期的王凤,面对周石每次狂烈追求的来信,她的血液会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不停地澎湃沸腾着,心里渴望着每日都能与周石朝夕相处,可惜,周石还身在学堂,是不能如愿的,所以,呆在农村家里的王凤,只能选择像许多布依少女那样,手拿着绣花针,情绪高亢的不仅织一双双鞋垫,还不厌其烦地在每一只鞋垫上绣无数颗夺目耀眼的红色桃心,然后,通过其他人,把一双双表示心心相应的鞋垫转寄到周石手中。
周石在城里读书的日子,因家里穷,他穿在脚底下的每双布鞋都是母亲用各种花色的小布块拼缝而成,极其的不牢,通常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脚上那五个好似镶有钢铁钻头的脚指,纷纷破鞋而出。
有时同学们看着周石又烂又破的鞋,都会忍不住起哄羞辱他,面对此,周石就会脱下鞋子,取出王凤寄来的鞋垫,用手高高地擎着,然后抬着头,得意并骄傲地大声说道:
“哥虽然穷,但有情妹深恋,你们有吗?”
同学们一旦见到绣有无数颗表示爱意的红色桃心鞋垫,眼里除了流露出惊羡的眼神外,一个个都会闭嘴,心里不得不佩服,这穷小子想不到会交有桃花运。
此时,回忆到此的周时,原本微闭着双眼的脸忍不住地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然后,又继续沉浸在慢长的回忆中。
周石在县城读高二那年,因父亲在陡峭比直的悬崖上采摘名贵的林芝药材时,捆在腰身上的绳子突然绷断而坠崖身亡了。
家中没有了顶梁柱,让原本就贫穷不堪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迫不得已,周石只好主动终止了求学之路。周石回到老家后,因是当时公社里唯一学历最高的布依族小伙子,所以,社里被安排他在本村里办学,干起了薪资低薄的民办教师行当。
周石成为民办教师那年,正值二十岁初头,浑身上下都燃烧着一股对爱情渴望的火焰,所以,他对王凤的追求已并不满足过去书信的交往,他决定想办法把王凤娶到家中。无论在周末还是在每天下课放学后休息时间里,周石都会不辞辛劳,徒步四公里,到与王凤约定好的一座山顶上悄悄的赴会见面。
周石与王凤在山顶上约会的事情,传播速度在王凤所在的村里,就像放火烧枯草坡,速度快极了,自然,王凤的父母不费吹灰之力就获知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父母的按道理都会成全儿女喜结良缘,可周石的家太穷了,他兄弟四人加上母亲都蜗居在不足五十平方米且用竹篾编成墙的稻草房里,你想,周石家会拿出一份像样的彩礼吗?就算没有彩礼,王凤嫁过去后会有物质幸福吗?
面对亲生女儿王凤一嫁过去就受苦的境况,不用说,王凤的父母自然不同意这笔本横算竖算都是吃亏的婚缘。
为了防止两人的交往,王凤的父母像防贼一样,一面要照看好女儿不能出门,一面则提防着周石的出现。但内心里已熊熊燃烧着爱情火焰的周石和王凤,岂能会被父母的不同意而停止了在一起的脚步?
在一个风高夜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王凤趁父母已经熟睡,悄悄地爬窗逃出,与日夜思念的周石在山顶上见了面。那晚,在多日未见,已控制不住相思到极点,渴望彼此身体融为一体的他俩,抛弃了一切后果,脱光了衣裤,然后像两条光溜溜的蛇一样,你依我浓的缠绵在一起。
偷吃禁果后,按照布依族不成文的规定,王凤已是周石的准媳妇,他得跟男人进行安家,进行吃住在一起。
安家得有房子,可周石像鸟巢一样的家,怎能容纳下王凤与家里的那几未婚的哥哥们生活在一起?不得已,周石只好把一间教室滕出一个空角出来,用竹篾编制成墙进行隔离。就这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烧煤块火炉的房间,就成了王凤和周石俩人的新房。
王凤因违背父母的意愿,和周石私婚,气得两位老人在村里的寨老面前公开宣誓,和王凤断绝父母关系。就这样,为了爱情的王凤,如同变成了一只有后家却不能回的孤雁。
王凤父母的宣誓,意味着周石这一辈子,一定要死心踏地的对王凤好,可有些不如意的事却偏偏冒了出来。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因大部分布依群众的思想未开放,在他们的心中,普遍存在一个共识:一对布依族夫妻在婚后的一两年时间里,做妻子的最好像容易怀孕的母猪一样,很快就把肚子隆大起来,否则时间拖延长了,村里那些无事喜欢聚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娘们,嘴上会不把门的用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到处乱说着,让未受孕的婆娘及其家人闻听后,产生巨大的畏惧思想。可王凤就不幸摊上了这件倒霉的事。
对于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件神圣不可耽误的事,周石可谓是也下了不少的功夫,说难听一点,就光铺在床上的床单,俩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就蹬烂了八床。八床床单,已不少了,可惜,全部都是做了无用功,阿粉一直未受孕。
到底是王凤身体有问题吗?还是周石的身体有问题?诸多弄不清的疑问困绕着俩人。医院检查,可周石每月微簿的代课工资,养家糊口都不够敷出,没办法,每个月都得借钱过日子他俩,得等手头的钱有点松和的时候才敢安排。
俩口子为了一次身体检查,要求做到能不出门串亲就不去,不该买的衣服就不买等等,尽量节省每一分钱的支出。终于在婚后的第三年,在卖掉家里养了一头两年多的大肥猪后,经过不知多少夜的徘徊,俩人最终下定后还别人钱先检查病的决心下,怀揣着已捏得皱皱巴巴的三百元,医院做全身检查。
唉,怪了,检查结果出来,俩人身体毫无问题,可为啥一直怀不起娃?面对这个问题,当时医术有限的医生只能建议,让俩人不要急,再多多努力一下。努力,要怎么努力?一晃时间又过了两年的周石,见媳妇王凤的肚子始终没有一点反应,这让久等未有果的周石,逐渐开始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王凤难道只是一只会叫不会下蛋的母鸡?周石与王凤婚后的第五年,心里一直认为"无后为最大不孝”的周石的母亲,也忍不住开始胡乱瞎猜并唠叨着,让周石不仅整日耳朵得不了清静,心里还烦得寝室难安。允许是母亲的唠叨发生了作用,时常想到无后的周石不仅对生活失去了向往,还整日苦恼地拉长着一个比苦瓜还长还难看的脸。特别是周石看到村里晚自己结婚两三年的同龄人,都纷纷地抱上了小孩时,自卑感就会悄悄地涌上他的心头。总感觉低人一等的他,从不敢和村里那些当爹的男人们开过分出格的玩笑。
周石为没娃的事而忧愁不已,王凤也同样烦恼不堪,可怎么办呢?
性格极强,且深爱着周石的王凤,时常在想,虽然他俩的身体都正常,但会不会存在老百姓口中所说因俩人精卵相排斥而导致不能受孕?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得不能再拖延时间害周石了,得像斩乱麻一样,当机立断选择分离。
分离?冒着违背父母意愿,且勤俭节约共同持了五年了家,王凤愿意分离吗?但事情还是出乎众人意料,为了让心爱的周石在别人的面前不低人一等,明事的王凤还是主动提出离婚了。
王凤嫁给周石时,是没有一分钱彩礼的,确切的说,是“倒贴”。且俩人在婚后虽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但毕竟通过勤俭,屋里也陆陆续续添置了衣柜、缝纫机等值钱的物品,现在,既然因无孩要进行分道扬镳的结局,王凤理应分得婚后的一些物品,可周石的母亲见王凤主动提出了离婚后,便狠下私心,不但不把一些婚后物品分给王凤,还要求她分担偿还伍佰元的债款。
周家这一苛刻不公平的条件,一下子激怒了性格有点火爆的王凤。一气之下的王凤,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走进周石母亲的房门,两人先是进行争论大吵,最后便大大出手扭打在了一起。儿媳打婆婆,这还了得,这婚是不离也不行了,就这样,王凤背着一笔债款,带着巨大的悲愤离开了周石的家。
离婚后不久,周石就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并转变成了公办教师。经济收入已比过去有所乐观的周石常会反思:王凤虽犯下不可饶恕殴打母亲的错误,但她曾经为了与一贫如洗的自己在一起,不仅得罪父母断了往后家走的路,还每日勒紧裤腰带勤俭持家的与自己过着苦日子等等,每想到这些,周石的心里不免心生愧疚,感觉这一辈子都亏欠着王凤。
俗话说:黄金有值,情义无价,何况周石背负的是巨大的情债?因此在周石的心里,特别的畏惧见到王凤,他深怕遇到性格急躁的她,会不顾一切的面对面骂他恨毒、无情等。有时周石到县城里的永丰镇赶集,在那时如同巴掌大一点的集市里,他只要看到不远处有王凤的身影出现,就会毫不犹豫地立即转过身背,撒退就跑。如今一愰俩人离婚已三十多年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俩人别说联系,就是一句搭讪的话都没说过。关于离婚后王凤的重新嫁到必克村并生了几个小孩的一些消息,都是村里那些喜欢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一些婆娘告知的。
想到这,心里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刺激着周石,让他不由地睁开已噙满了愧疚泪水的双眼,表情沉重的凝望着躺在床上的第二任妻子阿粉。在看了一分钟后,周石不禁暗自分析,韦杰要推荐的王凤,如果没有推测错的话,应该是自己的第一任妻子。
如果真是第一任妻子王凤,这个世界真的未免也太小了吧。且就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帮忙唱布依古歌唤醒王凤吗?周石再经过在自己的大脑里不断地认真搜寻,他还是发现,自己社会的圈子里除了有几名教师朋友外,还真的没有会唱布依古歌的亲戚和朋友,看样子只能请王凤了。但她会帮忙吗?不尝试,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帮忙?何况离婚都快三十年了,她对我当初的恨可能已消除,再加上唤醒阿粉已迫在眉睫。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挣扎,周石还是决定不放弃一丝唤醒阿粉的机会。
主义已定的周石,不顾已近变黑的天和天空中还下着稀里哗啦的雨,对在自己屋里休息的女儿小丽说了一声:“你照顾好你妈,我出去一下。”说完便拿着粉红色的雨伞再次出了门。
当周石的双脚迈进必克村的寨门时,发现所有洒落在田间、半山、山脚等的哪些民房,已被浓浓的夜色和如帘般的大雨吞噬着,眼前除了只有一片茫茫无尽的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根本就不知道王凤家地址的周石,抱着侥幸的心理,在靠近路边,鼓起勇气挨家挨户敲了几家的门进行打听咨询后,最终是无果而怏怏回归。
周石回到家,见女儿小丽正在接热水器的热水,准备给阿粉擦洗背,见此状况,不知因走路太累还是触景伤怀,他的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让闻听到的小丽急忙抬起头盯望着。
敏锐的小丽发现,已被近日母亲患病折磨得心烦意乱的父亲周石,在今日冒雨出了两次门后,变得更加的心事重重和忧愁不堪,让她不由地猜想父亲周石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疑难事。于是,懂事的她把热水盆端放在桌子上后,便主动靠近已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周石,用关怀的语气问:
“爸爸,遇到什么困难事了?能给我讲好吗?”
女儿的问话,让周石不由地扭头盯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儿,在做了约五秒钟的思考后,才敢开口道:
“爸今天下午找到跟你妈妈唱布依古歌的韦杰了,我准备想请他帮一个忙,可这家伙竟不敢,最后,他推荐了一个人,说这个人能帮忙。可这个人我刚才去必克村打听了几户人家,都说不知道家坐在哪个组。你说,现在我怎么办?”
“爸,我妈的手机不是存有韦杰的电话吗?打电话过去问一下,不就清楚哪个人的家庭地址了吗?”说完,还未等周石反应过来,小丽就走进阿粉的房间,然后又快速地用右手捏着阿粉用的智能手机出来。
结果如愿,接通电话的韦杰详尽的告诉了王凤的家庭地址。当心里由此长长缓松了一口气的周石准备搁下电话时,他却发现坐在一旁的小丽,刚才还满怀期待的眼神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还没等周石开口问为何会变成这样,小丽就战战兢兢的抢先开口问道:
“爸,你要找的人是王凤,是不是哪个?”
“大人的事问多多的干嘛?”
周石见女儿小丽开始猜疑,立即搪塞了过去,同时,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走进阿粉的房间。
从未见父亲有如此反常举动的小丽,心里更加地坚定父亲要找的人肯定是他的前妻。在心中锁定了答案的一刹那间,神经原本绷得紧紧的小丽,突然感觉一股寒风席卷着全身,让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且脸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如同死人一般地苍白。
周石守在妻子阿粉的床边迷迷糊糊地休息一晚上后,在第二日的黎明,他就急忙起身,牙不刷,脸不洗,准备出门。
“爸,大清早的,你要去哪里?”
欲伸手开堂屋大门的周石忽闻身背传来小丽的问话,出于长期的礼貌习惯,周石不假思索地转过身背,想看一下女儿为啥不好好睡觉大清早的起床想干嘛?
只见女儿小丽正背靠着墙,正用一副惶恐不安的眼神盯望着他。周石见此情形,心中已明白了她为啥早起的原因,但不想让女儿知道更多的事而加重心里负担的周石,沉着一个脸,用几分冷漠的语气回答:
“我有事。”
“爸,你是不是要去找你的前妻王凤。”
小丽的话似乎不偏不倚正击中了周石心中的问题,让他为之感到一怔,但他还是不想具体告知此去真正的目的,因为这件事解释砸了,则会像女人画眉毛,越描越是更加的黑,所以,他决定还是选择不理应小丽,自顾转身欲开门。
“爸,我妈唱布依古歌发生意外变成植物人才多久?你就想抛弃她做陈世美另寻新欢对吗?我不准你这样做!”
说完,小丽快速上前,然后匍匐倒下身体,双手紧紧地拽住周石的右大腿,泪流满面的怏求着。
小丽的举动让始料未及的周石一下子慌了神,不知怎么办才好?
在小丽哭闹折腾好一会儿后,周石才敢弯下身,伸出双手想扳开小丽的手,可此时小丽拽紧的手如同金箍咒,无能周石使出多大的力,就是分离不开。见女儿不给出门,早就被那些无尽酸楚积压在心里而无从发泄的周石,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已过六十岁的他从眼眶里流出了两股浑浊的泪水。
泪流满面的他蹲下身体,双眼直视着女儿小丽,语气柔和地开口道:
“小丽,爸这一生从不轻易求人办事,要不是为了能唤醒你妈,我用得着去寻找王凤,然后请她到家中唱布依古歌吗?”
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见父亲流眼泪的小丽,听完解释后,才肯打消心中的猜疑,慢慢地松开了双手。周石扶小丽到沙发上坐下后,二话不说,朝堂屋大门走去。
周石打开大门后,他惊奇地发现,已连续下了几天没完没了的大雨已不见了踪影,此时,在遥远的东际,红得像火一样的太阳带着灿烂的笑脸,挽着绚丽无比的朝霞,正一步一步不断地跳跃升起,往日令人憎恶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乌云已被蔚蓝的天穹所代替,天气真是好极了。
今日会不会交好运呢?在红彤彤的阳光抚摸下,感觉附在周身已多日的霉菌被清除得一干二净,身体有几分舒服和轻松的周石,不免心生几分侥幸的思想。带着比往日虽好一点感觉的他,急不可待地用风火轮般的速度,呼呼地行走着。
按照韦杰告诉的地址,这回周石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散落在村尾山脚下的那几户人家。
到底哪一户才是王凤家的门呢?到达目的地的周石看到好几户的院门都紧闭锁着,让他开始迟疑地猜想着。正当他欲准备敲一户人家的门询问时,忽听从不远处传来好几个女人合唱着时断时续的布依古歌:
“情歌情妹喜开怀,飞舞手中金银线,绣花绣情献给党,共迎盛世奔小康。”
这会不会就是王凤家?闻声后的周石有点兴奋地猜测着,并身不由己的循着歌声,来到了位于村组末尾的一户人家的院墙处。
这户人家的院墙真是考究?细心的周石发现,此户人家是用当地的大斑竹削成竹条后,精心编成密不透风的篱墙并围成漂亮的半弧形,在靠路的一角安装有一对用油漆刷成古铜色的大木门,门框上张贴有一对鲜红的楹联,联上是黑色毛笔书写的。平时有点喜欢文学的周石,不由地挪动脚再向前靠近一步,然后伸出右手指着逐字读了起来。左联是“布依山歌如春风”,右脸是“山寨风貌换新颜”,横批是“喜迎盛世”。读完后的周石心里已确定这应该就是王凤家,因为只有她,才能有这么让人寻味意义非凡的楹联内容。于是,他用右手的手指拇有节奏地敲响了木门。
几分钟后,院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令人肉麻的声音,随即,一位头包着白色帕子的妇女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这位妇女不是别人,正是周石家曾给伤害并入骨的王凤。抬头见周石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王凤,在用惊愕的眼珠定看一眼后,回过神的她,二话不说,随即退身准备合门关上。见此情况,周石急忙伸出双手用力挡着即将合上的门,然后用恳求的声音道:
“王凤,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请我帮你还帐是吗?”
王凤的反问一下击中了周石心中一直愧疚不已的问题,让他惊住得语塞。趁周石发愣之际,王凤用手推了一下周石的身体,然后重重地用力地合上木门。
看到又合上的木门,失落不已的周石,在明明还是气温有点高的夏末,却感到了一股冰凉涌上了心头。
难道就这样放弃,让阿粉一直成植物人?不,我不能放弃,那怕是把我个人所有的脸面丢尽,我也不放弃一丝机会。内心经过不断挣扎斗争的周石,再一次鼓足勇气,不甘心地敲响木门。
木门开启的声音又响了,随着门缝逐渐的张开,周石的瞳仁也跟随着放大起来,特别在穿过门缝的一束明亮的阳光照射下,他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一股强大的希望曙光已来临。
“涮……。”
一盆又冰又冷夹杂着烂菜叶的脏水从门缝里泼出,不偏不倚正好泼在周石的全身。
天啊!王凤怎肯轻易原谅我?原本以为门开启后希望会降临的周石,终于明白了王凤对他的恨已入骨。
周石还未来得及伸出手擦试去滞留在脸上的脏水时,两眼朦胧的他见木门又合闭上了,随即,双耳清晰地闻到从院子里传来一句带着仇恨不可原谅的声音:
“姓周的,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不想见到你。”
听此,已俨然像落汤鸡的周石,彻彻底底地把心中的那扇希望之门紧紧的合上,心情失落到极顶的他只好怏怏不乐地转身打道回家。
“阿粉啊阿粉!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去学唱什么布依古歌,现在弄得连累我和女儿跟到受罪,该死的布依古歌!”接连遇事受挫不顺的周石在往回走的路上,心里泼烦地他不由地脱口埋怨了起来,他开始把所遇的不幸都统统归咎于布依古歌,认为唱布依古歌就是祸害他一家人不安的罪魁之首。
可有些事却偏偏是不想看到了,它偏要撞进来;你不想听到的,它应是要强行钻进耳朵。
可能因为下雨已待在家里好几日的缘故,必克村的那些爱唱布依古歌的男女们,见今日太阳冲出往日铺天盖地的乌云,久困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火热了起来,浑身发痒的他们穿着靓丽的布依服装,结伴一对、两对……不计其数的来到绿荫如盖的杨柳树下,含情脉脉地开始对唱着布依古歌。还未走出村的周石见此,不由心生厌恶,特别是听到一对男女唱道:
“妹已多日未见哥,茶饭不思心事多,如今见哥乐呵呵,定把太阳唱落坡。”
“哥也时想情妹妹,终于熬到天空晴,在光伴奏催促下,誓把真情献给妹。"
闻听完歌词的周石,不知怎么了?肠胃突然涌起一股十分难在的酸,无法控制的他“啊”的一声呕吐了出来。
“看样子必克村对自己是个不详之地。”呕吐结束的周石不由地猜疑起来,于是,他快速移幼脚步,想用飞的速度离开此地。
周石在迈出寨门口的三百米处,见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布依族汉子,右肩膀上正扛着一把像成人手腕般粗的锄头,左手时不时在空中挥动一下粘有泥巴的绳子,漫不经心地驱赶着走在前面的一头黑得发亮的大水牛往寨门走去。
这男子怎么似曾见过?平时喜欢回忆学生模样的周石,感觉与他刚擦肩而过的这名汉子似曾有几分眼熟,但他在脑海里快速的搜寻一下后,也许是受家里近段时间发生一波接一波的烦恼事所搅乱,他一直回忆不起这名汉子是谁?
“啊……。”
一声悲痛欲绝的声音突然划破天空,让闻声的周石本能地快速转过身背,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只见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名汉子,正躺睡在冰冷的路坎上,像发电报一样,全身不停地抽搐抖动着。
男子为什么会这样?周石小心翼翼地挪移脚步靠近观察。原来在路坎下用木头做的一棵电线杆已腐烂地断倒睡在地沟里,两根如蛇的黑色的电线,安静地倒睡着的汉子一旁。糟糕!肯定是触电被击倒的,得赶快把电线移开。周石立即转动着身体,双眼不眨地仔细盯看着周围,很快,他发现不远处的山脚下堆放着晒得发黄的三根长长的竹竿。
周石麻利的解下鞋带,动作娴熟地把两根竹竿绑成简易的“7”字型,然后,跳下路坎,站在田间,用竹子的钩头钩住汉子一旁的电线后,用恰到合适的力把两棵电线移离开。
电线被安全移除后,周石俯下身,对着汉子大声地喊道:
“老表!老表!”
见汉子唤不醒,紧张的周石急忙用脸凑近汉子的脸和上身,还好,鼻子有微弱的呼吸,心脏也还在跳动着。于是,他急忙掏出手机,医院的急救电话。
医院的救护车到来时,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已开始驻足并加入抢救的行动中。
“大伙让一下,我是病人家属的老婆。”
还不到喝一杯茶的时间,屁股坐在地上,正用右大腿垫枕着被电击中昏迷不醒的汉子头的周石,忽闻到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外有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嚷嚷道。
会是谁呢?正当周石进行猜疑时,王凤已窜在了面前,这时,周石才忆起,被电击倒的汉子曾与王凤肩并肩去赶集,他曾看到他们过,难怪会有几分眼熟,原来他是王凤现在的男人。
出现的王凤,见到躺睡在地上的男人,惊慌得来不及看一眼救她的男人是谁,而是直接就一下子就匍匐在自己男人的一旁。
王凤似乎是一路没有停歇就冲忙奔跑而来的,近在眼前的周石清清楚楚的看到,只见她额头上汩汩地不停冒出透亮的汗珠,然后汇聚成线顺着脸颊两侧不断地往下流。但惊慌的王凤哪里还顾得上喘一口气,已流着眼泪的她急切地抱着自己男人的头,失声地问道:
“孩子的爸,孩子的爸,你到底怎么了?”
“路坎下的电线杆断了,你男人不小心踩到电线被电触击了。”
坐在一旁的周石急忙解释道。这时王凤才抬头,发现在危急之中救她男人的竟是周石,所以她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周石,心里狐疑着这是真的吗?
“王凤,我是路过此地才遇到的,而且你不要担心,你男人是被只有两百来伏的电压击的,他心脏和呼吸都还正常,只是暂时被击昏了,医院救治后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深怕被王凤误会和担心她的汉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周石急忙解释道。心里已明白的王凤,不再说话,而是俯下身子,用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男人的胸脯上,医院的救护车到来。
在急救车里,跟随着一同前往的周石,目睹王凤紧紧地把男人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表情凝重的用两眼紧紧地盯望着男人的脸,这情形,让周石深深感受到,两人的情感已化成血液深深的融入了彼此对方的身体里,谁也不能离开谁!对此,周石的心里又不由地自责起来,怪自己当年无情地抛弃王凤。在巨大的愧疚感使然下,周石的脸火烫烫的燃烧着。
王凤的男人送进抢救室后,开了收费单的医生不停地在通道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催促着交钱,这使出门时没有任何准备的王凤突然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长长的通道里急得来回踱着步子,坐在椅子上的周石见此,便站起来,说:
“把缴费单给我吧!”
话音刚落,周石便一手抢过缴费单。已毫无办法的王凤看到周石帮自己解燃眉之急,她的心境突然掀起一阵波澜,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她的脑海里萦绕着。
交完费回来的周石,把在小卖部里顺便买的一瓶矿泉水递给还站在抢救室门口的王凤。这时,王凤没有选择拒绝,而是带着几分腼腆边接水的同时,边用飞蝇般的声音轻轻地说道:“谢谢。”说完,她便把头扭向一侧,双眼紧紧地盯着挂着抢救室门上那颗红色的灯,不再多言。
太阳随着时间的脚步,在天空中越升越高,医院的通道变得更加的明亮,这让王凤在冥冥之中预感到,她的男人应该不会走厄运的。
一直守站着抢救室门口的王凤在感觉双腿开始有点发麻时,抢救室红色的灯终于变成了绿色,随即一位穿着白大袿的男医生开门而出。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王凤急忙边应答边上前几步。
“你男人是被低压电击的,医院也很急时,所以病人已脱离危险,只需住几天院观察不出现什么病况后,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谢谢医生。"
王凤用感激的语气急忙道谢。一直坐在长椅上守候的周石闻听到此佳音后,心里一直绷紧着弦终于可以松了。他带着几分轻松的表情,对王凤说:
“你男人没事就好了!你好好照护他,我得回家换女儿照顾我家那口子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王凤急忙跑到周石的面前,然后低着头,双眼看着嵌在走廊上白得发亮的磁砖,用难为情的语调道: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男人。”
“谢什么?谁遇到都会做的。”
“你垫付的医药费我会还你的。”
“不用还了!王凤。这辈子我亏欠你……。"
当周石说到“亏欠你”时,他突然又忆对王凤一些不堪的往事,这些往事一下子把他陷入不可原谅的罪孽感中,使他不知再说什么好。于是,他慢慢地迈动着双脚向后退着,准备抽身离开。
“你等一下!”
王凤又上前两步,说:
“你家那口子学唱布依古歌出意外摔成植物人的事,我也听韦杰说了,你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到家中唱歌唤醒她?”
周石不回避的轻轻点了一下头。
“等我男人康复了,我和他商量一下,看他是否同意,你看行不?”
王凤的话,让周石吃惊地抬着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望着一一曾被他伤害心里已留下有无数条裂痕的女人,同时心里不由地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胸襟如同海一样的宽广。
“谢谢你,王凤,不管你男人同不同意,你的心意我领了,真是感谢你。”
面对周石有几分激动的回答,王凤却没有再接话,而是向后退了几步,闭着双眼静静地坐着椅子上休息了。
在王凤男人出事后的第五日早上,一首悠扬、动情的布依古歌从周石家的院子里飘进屋:
“见屋见门忆伤心,伤感随同风已过,今后好好唱古歌,但愿我妹早日醒。”
守在阿粉床边的周石闻听到,立即明白了王凤来了,更让他盼望已久的奇迹也出现了:心灵似乎已被歌声刺激的阿粉,额头上像有一条儒动着的蚕,时不时地抖动着。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上演,饱经沧桑的周石忍不住的流下激动的眼泪。这泪水,周石心里很清楚,不仅包含了王凤唱的布依古歌会唤醒阿粉的可能,还包含一代人的恩怨是非从此化成飘散逝去的雾。
注:布依语“温救文”汉语意为:唱山歌唤醒植物人
作者简介:周振明,系贵州贞丰籍,现有新闻、通讯、小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刊登在《人民日报》、《贵州日报》、《贵州政协报》、《贵州劳动时报》等二十多家刊物上,共计二十万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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