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去打埋伏”班长说“我们发现一条越南特工常走的路。”难怪今晚我们几个吃得特别好,敢情要去了。“每人一杯,别喝醉了,来,干”我们干了酒,吃著炒花生,班长老看我,其实我是能喝酒的人物。吃完,我们五个人进了帐篷,班长扔给我们一人一个袋子,大家打开,穿好。“拿着这个”班长给我一支冲锋枪,把我的步枪抽了去,我有点遗憾,那是我第一支枪,我很爱惜,擦得堂堂亮,居然用都没用过。
“走吧,记住,没有命令,不准开枪”班长这句话象是对我一个人说的。我们围着营房绕了一圈,因为没有一条通进营房的直路是没有地雷的。我们必须转圈走出,直线出去,无需占卜,必死无疑。一路走,我们还一路设雷,把路封住,当然做了记号。那记号是用刺刀拦腰砍掉路边一丛草,断茎告诉我们,这旁边有东西。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被俘,那么记号又会变。
不能踩枯叶,不能踢倒草,不能说话,不能咳嗽,不能打喷嚏,禁止放屁,总之不能有声音。密林里,看见是不容易的,全靠听觉,谁先被对方听到谁就倒霉,倒霉的意思是去向阎王报到。“我们去伏击敌人,但弄不好也会反被敌人伏击了”班长的话令人胆寒。伏击之后还没算完,回来的路上也不会有太多好事等你。这是我第一次出征,第一次为国征战,我这样想。一定要干掉一个越南鬼,我下了决心。我们排成一条直线,轻轻地走。
我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我们不停地深入越南境内,走啊走啊,不停地走。一时间我怀疑班长是不是要带我们去河内?看看表,才走了两个钟头而已。喔,对了,那年头还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表的,我们班就我和班长有手表(我还有一个连师长都没有的傻瓜相机),我的石英表比班长那块老掉牙的要准,所以每次有任务,他就会象抢劫一样从我手腕子上把表撸了去,我要看时间的话还得去找他,而他那神气好象那表是他的传家宝。
前面的人负责看地面有没有地雷,后面的人注意身后有没有情况,同时尽可能在营地附近扫除脚印,我在中间,负责看两边和头顶(树上也可能有人和雷或蛇),同时支起耳朵听周围动静。一个战友在后面推了我一下,他嫌我走得太慢了,班长他们都走开好远了,可我一快就有声音,急得冒汗。天黑了,我们还没到目的地,但也只能停了下来。“你睡觉打呼噜吗?”老兵问我,“我都和班长说过了,不打”我说。
我们睡了一夜,各种恶心的虫子在周围爬,蚊子嗡嗡响,周围有不少奇怪的声音。最要命的还是热,森林里一丝风也没有,我们都穿著全身包严的服装,扎紧裤管袖口,戴著面网,热得不住流汗,流汗也没用,只令我觉得更热,我开始担心水不够,我尽量省,也喝去半壶了。这时最好的药就是仁丹,吃一颗透心凉,只有中国军队才有这妙药。万金油是不能用的,因为气味太强。差不多到早晨,天气才有点凉,我刚打个瞌睡,就要走了。睁开眼,面罩上黑压压地一层,用手一拂,轰然飞走,竟是一大群蚊子。一坐起身,许多怪怪的虫从身上身下跳著爬着伸缩着逃走。
森林里有不少动物,是在从没见过的,蛇也经常看见,有鸟叫的地方我们就绕开走。最讨厌的是钻草丛,那草有一人多高,谁知里面藏着什么毒虫?我们像钻洞一样拔开草钻过去。作为军人,最怕碰到的反而是鸟,把它们惊起来无异于向敌人招手说“hi,我在这里。”鸟受惊起飞和平时不同的。受惊时它们大叫着乱飞一气,不像平时朝着一个方向飞,无需太多经验也一眼就可以看出。穿过竹林时,走在我前面的老兵突然往后一缩,和我的脸撞个正著。原来一条竹叶青正绷得象弹簧一样张嘴对着他。我很兴奋地拉开枪刺要和蛇较量一下,老兵把我从他身后推了过去,我们急匆匆地走了,什么也不碰。从这以后,不用谁命令,我的眼睛总不由自主地注意着树上了。
第二天,我们埋伏下来。然后是漫长的等待,好长好长,好像等了好多好多年。时间在这时才令人觉得像坐牛车一样慢。战友们互相都看不见,时间久了,感觉好象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这里也和山上一样和越南人达成默契,你不伏击我,我不伏击你,不就完了?再想下去,不如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嘿,那战争就结束喽。就在这时,我差点闭过气去。一个持枪的人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面前!一个粗布口袋。面容瘦削,一双黑眼睛在斗笠下的阴影中闪烁著,完完全全是一个越南特工形象。林子里虽然很阴暗,但我连他脚背的血管都可以看见。所有幻想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憋住呼吸,想起自己枪栓还没拉开,现在不能拉了,我喘口气对方都能听见。看着他那不慌不忙的动作,老练狠辣的表情,我敢肯定,即使我们同时举枪,他也一定会先打中我。心在狂跳。
他在侧耳细听,一时间我还疑我的心跳声都被他听了去。我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因为我知道,人眼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假如你盯着一个人看的话,会把他的注意力引过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人群中试一试,紧盯着一个人,不久他就会转头望你。如果不忘,说明他早就看见你了。甚至,我怀疑紧张的心情也会造成一种电场,令人感到不安。不然这家伙怎么在这里停这么久呢?他一定感到什么了。放松放松!我提醒自己,脸贴在地面,用眼角扫著那人,拚命想其它事。那人望了一阵,轻轻地又向前走,天哪,他踏在满地枯枝落叶上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脚。忽然想起什么,支愣起耳朵听,难道,班长不会睡着了吧?
我想,现在只要我一拉枪栓,朝背后抬手一枪,就把那家伙结果了。另一种恐惧又向我袭来,该不会他已经发现我,但装作不知,然后悄悄走到我后面,一刀捅死我吧?想到这,我突然觉得後背发紧,但又不敢回头看,怕回头碰的草响会惊动他。只好在心里喊,上帝保佑!听班长说,敌人的老兵不轻易杀你,通常会把你俘虏了带回去审讯。若是被刚入伍的新兵发现了,他会毫不客气地从后面一刀刺死你,因为他没胆量和技术抓俘虏。我看这家伙就是个老兵。
我怀疑战友们都睡着了,这太可怕了!他们不会撤走了吧?不管怎么想,我还是不敢动。就在这时,又来了几个人,后面,还有,一共十几个,他们拉得很长,手里都拿着枪,提着袋子,走一阵,蹲下,看看前面,然后再走。其中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样子还很漂亮。我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不知为什么。虽然我听饱了战友们关于越南女特工杀人不眨眼的手段。森林里并没有路,随处可走,我很怕他们会踩到我身上,幸好他们都跟着前面那人的路线走。假如我这时咳嗽一声,或是放个屁,打个寒颤等等,都会送命。直到这些人全部走光,我还是没听到班长的信号。我想站起来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但我不敢。紧张过度后非常疲倦,我差点睡着了,轻轻旋开水壶,无声地咽了一口水。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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