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小录丨曲阜方言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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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现代语言学的分类,曲阜话属于中原官话的蔡鲁片。在历史上,曲阜一带是鲁国,现在这一区域说的是中原官话;往北过了泰山,就是齐国,现在是中原官话;再往东的半岛地区,是东夷人的地盘,现在是胶辽官话,与曲阜话差别更大。曲阜方言倒是与河南周口、驻马店一带的话更像,基本可以无障碍交流。

我大学时,语言学这门课学得最差,翘课太多,现在已忘得差不多了。依照我仅存的可怜的语言学知识看,曲阜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发音、声调和句式,不是一种很有特色的或者辨识度的方言。比较大的特点大概是平翘舌不分,应该说没有翘舌音,呲饭、喝髓、碎觉......曲阜的万能称谓“老师”(无论男女老少什么职业,都可以叫老师),在曲阜人嘴里,也变成了“老丝儿”。很多人还习惯把平舌音发得特别重,简直咬牙切齿一般。所以曲阜话听起来硬邦邦的,有点刺耳,像二胡拉走了音,剌耳朵。无处不在的平舌音,这是辨识一个曲阜人的最好方法。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翻章炳麟的《新方言》时,发现一条关于蝉的解释,他说山东、淮南北的方言把蝉叫“蠽蟧”,很复杂偏僻的两个字,我查了读音,这不正是曲阜话所说的“结了”么?也就是大家熟知的“知了”。按照章炳麟的说法,“蠽蟧”应就是曲阜方言“结了”的本字。章炳麟的这个解释,好像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一样,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家乡话。很多你认为视若无物、土到掉渣的家乡词语,可能都自有其来处,甚至有着极为古老的来源和涵义,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音变或者用法的异化,音与形逐渐剥离,慢慢丢失了原本的模样。

将近十年,我只不过搜集整理了50多个曲阜方言词汇,其中我比较确定的词也就十来个。这个搜集的过程是十分困难的,首先是曲阜方言缺少很有特色的发音、语词和句法,但最重要的是材料的匮乏。曲阜最大的名人是孔子,但孔夫子平时讲学说的都是雅言,《论语》中说:“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也就是东周时期的普通话,洛邑地区的标准音。孔子后裔中后来出了不少学者,比如孔安国、孔融、孔广森,但都没有留下有关方言的材料。从东周至元朝这近两千年,曲阜方言如何渺不可考。

明清时期相关材料才逐渐出现一些,但可用者寥寥。比如孔府档案,是从明代嘉靖到民国时期孔氏家族的私家档案,非常宝贵的原始材料,其中就有几位衍圣公的日记,可惜基本是以文言记录的。比如衍圣公觐见皇帝时的对话,也被原汁原味记录下来,朱元璋与孔府衍圣公孔克坚的对话还被刻成碑保存在孔府里,纯口语,非常好玩儿,可惜那不是曲阜方言,是明代官话。

曲阜方言材料,值得注意的有以下几种:

一是清代乾嘉时期学者桂馥的《札朴》。桂馥既是曲阜人,又是训诂学家,双重的身份十分难得。所以在他的《札朴》一书《乡里旧闻》中,有很短篇幅记录了曲阜当时的方言,十分宝贵。从桂馥的记录来看,从乾隆到现在短短二百余年,曲阜方言已发生很大变化,书中记载的大部分词语现在都不再使用。

二是明末清初鼓词作家贾凫西的鼓词。贾应宠,号凫西,也叫木散客、木皮散人,他也是曲阜人,“为人瑰畸多计,而好为稗官之说”。他之所以还能略为人所知,主要是因为他与另一位出身曲阜的作家孔尚任的亲密关系。孔尚任写了《木皮散客传序》,我们才得以对贾凫西这位离经叛道的人物有所了解。贾凫西主要著作是《木皮散人鼓词》等民间说唱作品,喜欢运用乡谚、土语,所以保存了一些曲阜方言词汇。

三是蒲松龄的《日用俗字》和《聊斋俚曲》。蒲松龄由于“每需一物,苦不能书其名”,所以自己动手编了这本俗字工具书,反映了清早期农村生活,记录了当时鲁中地区方言词汇,所以十分宝贵,对于了解曲阜方言也有很大参考价值。还有他的《聊斋俚曲》,是其创作的通俗说唱作品,形式类似今天的琴书说唱,言语本色易晓,也使用了大量方言词汇。

其他一些明清时期的小说作品,如《金瓶梅》《醒世姻缘传》等,也是我参考的材料。值得一提的,还有国民党元老丁惟汾的《俚语证古》,他以字词音形义推究语源,虽然他“务使里巷中只语片解俱合于古”的做法有很大偏颇,但还是给了我很多启发。

依靠上面那些有限的材料,以及我更加有限的语言学水平,整理了将近30个曲阜方言词汇。探究一个方言词,最理想的状态,是既能考据出其本字、发音,有字书的解释来支撑;同时还要有其他材料的用法示例来作证。比如,表示眯缝眼的一个词“mengceng”,很幸运地是桂馥的《札朴》记载了‘矒?’这个方言词,查字书《广韵》也有“目小作態,瞢?也”的解释,这就能够确定‘矒?’为本字;更难得的是,在曲阜作家贾凫西和孔尚任的文学作品里,都用过这个词,而且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这就成了一个完美的证据链。但可惜的是,大部分曲阜方言词汇的证据都无法如此完美。

蝉的成熟若虫,各地叫法不一,知了猴、爬蚱等等,曲阜叫结了龟儿。结了,前面已经说过,章炳麟和丁惟汾都认为是“蠽蟧”,那结了龟儿,不就是“蠽蟧龟”吗?但据丁惟汾考证,龟也不是本字,本字应该是是“螝”。《尔雅·释虫》说:螝,蛹。也就是虫蛹。所以,曲阜话里的结了龟,本字应该是“蠽蟧螝”。这种说法是很有道理的,知了和龟在外形毫无相似之处,意义上也无关联,何以要缀以“龟”字表示一种虫呢?

眼屎,在曲阜方言里叫“呲麻糊”。我一直不知道这个词究竟怎么个写法,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个“糊”字。后来查桂馥《札朴》,恰巧有一条说“目汁凝曰眵。”眵,就是眼屎的意思,眼屎胶着,导致视线模糊,我因而猜到“呲麻糊”里第一字应该是“眵”,曲阜话里把翘舌改为了平舌;再后来发现老舍《骆驼祥子》竟然已经有完整的这个词儿:“他的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一团黄白的眵目糊。”看来这个说法在北方使用范围还挺广,只不过在曲阜发生了音变,是我少见多怪了。

就是曲阜话里的嗓子眼。据丁惟汾考证,三个本字应该是“火烬眼”,也就是厨房炉灶的通气孔,用来比方嗓子眼。我认为是比较合理的一种解释了,不过目前还找不到东西来作证。

《康熙字典》里说:“?睺,偏盲也。一曰细视”。偏盲,就是一只眼瞎了。估计是一只眼看东西费劲,要凑近了细细看。曲阜方言里,?睺表示瞧看,但是是一种抻头探脑地看、鬼鬼祟祟地看、东张西望地看,带有贬义。我在《醒世姻缘传》里找到“搂吼”的用法,不知道是否也是一样的意思。

离开家乡后,在生活中常常会遇到一些情况,不知道在普通话里怎么表达。比如坚果、点心放久了的那种味道,不知道怎么说,后来留心总算学到了——哈喇味。这其实是油脂氧化变质的味道。哈喇的说法源于满语。在我老家叫“则拉”味或者“则黏”味,不知咋个写法。后来看丁惟汾考证,他说本字应该是“膱”,有油肉腐败的意思。我觉得这是个比较合理的推测。

打扮、捯饬的意思。我发现平遥方言里竟然也有相同的用法。《醒世姻缘传》里有“如今端午到了,小鸦儿媳妇每日进来助忙,咱也与他两匹夏布,教他扎刮扎刮衣裳,好叫他替我们做活。”也有写成扎括或是扎裹的。比如,《儿女英雄传》“到底也让我给他刷洗刷洗,扎裹扎裹。”在以前的曲阜,如果丈夫在外面穿着邋遢了,有人都会说:他家媳妇怎么也不扎刮扎刮她男人。意思是嫌弃做媳妇的不太会持家、照顾男人。

谝,这个字其实很古老,《说文》上说:“谝,便巧言也”《论语》上就有“友谝佞”之语。曲阜方言里,谝变成了炫耀、嘚瑟的意思,能单用,也常“谝能”组词连用,涵义相同。

大概有两个意思:一,名词,也就是界桩。《醒世姻缘传》:“你只依他耕到的所在立了石至子罢了”。二,引申为“以此为参照”“以为标准”。《孔府档案选编》里有个明清时期的材料恰好记录了这个用法:“料想租银有大粮至着,也不能多,有么难为恁处?”

曲阜方言把下水道叫“阳沟”,窝以前常常纳闷,普通话里叫阴沟,怎么在曲阜就成了阳沟?据丁惟汾考证,“阳沟”应是“央渎”之叠韵音转。他举的例子是《荀子》里的一句话:“今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戟而逐之。”杨倞注:“央渎,中渎也;如今人家出水沟也。”丁惟汾的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很有可能,阳沟的本字就是泱渎或者泱沟。

光在山东,各地对“连襟”的说法就五花八门,比如,两来拽、对鼻子、对脊梁、一担挑、两来坠,等等。在曲阜话里,表达连襟的说法是“两乔”。我猜测,两乔是指大乔和小乔,孙策纳大乔,周瑜纳小乔,孙策和周瑜就是“两乔”。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个说法真是比其他都古雅得很。

曲阜话里,把这条鱼治一治,不是要给鱼治病,是要把鱼刮鳞去肠给宰了。桂馥《札朴》:“剖鱼曰治。”这个说法也很古老了,一千五百年前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作鱼鮓》就是这个用法:“作长沙蒲鮓法:治大鱼,洗令净,厚盐,令鱼不见。”

桂馥《札朴》:“铁生锈曰鉎鏉”。鉎和鏉,都是铁衣、铁锈的意思。曲阜方言里一般连用,还是表示铁生锈。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酱法》就有这个词:“夏雨,无令水浸瓮底。以一鉎鏉铁钉子,背岁杀钉著瓮底石下。”

曲阜话把鼻子不通气,鼻涕吸溜吸溜,瓮声瓮气的那种状态,称之为“嗡隆”,我一直以为只不过是个拟声词罢了,没想到在桂馥《札朴》里查到了本字,桂馥记载说:“鼻窒曰齆齈”。看来齆齈才是本字,只不过发音与现在的曲阜话略有差别而已。《玉篇》:“齆,鼻病也。齈,鼻齈也。”齆和齈,都是鼻塞多涕的毛病,是中医里常见的术语。查资料发现一些嘲弄有鼻炎之人的笑话,比如有个是齆鼻的人,得罪了朋友。他的朋友就作了一首《西江月》嘲笑他:“虽是五官毕具,可怜鼻不通风。印堂底下瘪丁东,五味馨香难哄。真须锥他两下,管教顷刻开通。从今鼻涕响汀潼,免得人称阿齆。不识如兰斯馨(隐一馨字,嘲笑不辨香臭),只因雁门紫塞(隐一塞字,嘲笑鼻气不通)。”

皮肤上的肿痕。《广韵》:“腹前曰胪”,“?,杖痕肿处。”也就是说,腹前的肉叫胪,身上鞭打后的肿痕叫?。看来曲阜话这个词含义,与北宋时是一样的。在《现代北京口语词典》居然也查到了这个词:“胪?被抽打后留在皮肤上条状紫色凸起的血痕。如:他身上让鞭子抽得满是胪?。”

“瘼乱”这个词,其写法是我根据曲阜方言发音做的推测,所以类似发音的字,只有“瘼”最为接近,也许是“魔乱”也说不定;这个词的含义我也无法明确表述,因为这个词表示的就是“不知道身体哪里不舒服、就是说不出来”的那种状态。我从小听长辈说感觉有点瘼乱,问哪里不舒服时,从来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桂馥《札朴》:“翕目曰矒?”。曲阜话把眯缝着眼叫矒?,当然也用眯缝眼这个说法。贾凫西在他的鼓词《太师挚适齐全章》里,写为矇?:“任世上沧海变田田变海,你看俺那老师傅只管矇?着两眼定六经”。意思是说,孔老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世事如何沧海桑田,只是眯缝着眼睛一心删定六经。也许是贾凫西这段鼓词写得太好了,孔尚任把这一整段鼓词都直接用在了他的《桃花扇》“听稗”这一出里。

孔尚任《桃花扇》“听稗”

笑话、讥讽、嘲弄他人,曲阜话叫“消鸟”(读音),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在里面,程度比“取笑”要重,有贬义。对这个词的本字,我首先解决的是第二字。因为与“鸟”同音的字很少,曲阜话里发这个音的,几乎只有“鸟”这个字。后来我看到“嬲”这个南方方言里常见字时,想到,曲阜方言里很可能也会保留这个词的某些用法啊。一查,果然,嬲有戏弄的意思。古诗有“公将宰天下,一郡乃戏嬲。”让我踌躇的反而是第一字,开始觉得是“笑嬲”,但与笑在曲阜话里的声调不同。后来突然想到,曲阜话把“害羞”都是读为“害消”,那“消鸟”不就是“羞嬲”吗?羞辱、嘲笑的含义都包括在内了。但目前没有碰到过这个词的用法示例,还只是猜想。

表示身体动的意思。小孩不老实,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就叫乱顾拥。但这两个字的写法,肯定不是本字。据丁惟汾考证,应该是“螝蛹”,像虫蛹在地上一动一动的爬行那样。无法证实他的说法,但也是在没有其他解释,聊备一说。

列举他人过错加以指责。只不过“量”字要发轻声。贾凫西《齐景公待孔子五章》:“他说道:‘我看你使牛撒种都不会,芝麻麦子也认不全。’数量了一回仍然去除地,他那里全然不把弟子搁心间。”

竖着耳朵。桂馥《札朴》:“张耳曰[目制]瞑”。桂馥为什么写成这两个字,未找到材料。贾凫西《孟子齐人章》写作支蒙:“住了脚,支蒙起耳朵才听一听。”

这不是个形声词,在曲阜话里,是斥责,责骂的意思。桂馥《札朴》:“怒斥曰呲喇。”《聊斋俚曲》里作“訿喇”,《禳妒咒》:“他就脑了我,把我訿喇,说道李婆子放屁,说的是什么!”

桂馥《札朴》说:“尻曰臀腄”。蒲松龄《日用俗字·身体章》:“腚腄屁骨即肛门。”由此看见,起码在清朝时,曲阜方言里屁股还叫“臀腄”,还有点雅的味道。现在就叫“腚腄子”了。腚本来够土了,还要加个腄字,更土了。

弯腰。我原以为是“虾腰”,像虾一样把腰弯下去。估计是根据虾腰这个说法,后造了[身叚]这个字。[身叚]腰撅腚,曲阜人习惯这样连起来用。

这是三个日常用的动词:

撗,就是扔、摔的意思。《墙头记》:“合大家过不成,大石头往他那锅里撗。”

搉,就是捣、砸。《广韵》:“搉,击也。”用石臼里捣蒜,曲阜人就叫:在蒜窝子里搉蒜。

排,是踢、踹的意思。桂馥《札朴》:“足拨曰排”。蒲松龄《聊斋俚曲》:“他也不作声,脚排手扳,使得那汗顺着脸往下淌。”

[口束],吮吸的意思。《集韵》解释为:“吮也,吸也。”

嗏,大略是舔食的意思。这个字元曲里一般做叹词、语气词用。曲阜方言里做动词,《金瓶梅》恰好有个同样的用法,形容西门庆和潘金莲做爱发出的声音,像狗舔舐糨糊:“......往来有声,如狗嗏糨子一般。”曲阜方言里,嗏比舔舐略有贬义,表示这个东西被你用嘴动过了,也引申为插话、插嘴乱说的意思,比如“你在这里瞎嗏嗏么!”

衣服被汗浸湿了,就叫塌。桂馥《札朴》:“借湿润物曰溚”。溚,即塌或搨、溻。《聊斋俚曲》:“一伙差人连跑了两回,还没歇过来,喘吁吁的,把衣服都搨了”。张发财曾说,东北也是这个说法,不过他认为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像纸贴在石碑上拓字,所以叫“拓”,这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解释。

我把这个“断”字放在最后。在曲阜话里,表示追赶的说法,除了追、赶、撵,还有一个断。我一直认为这个词很土,比撵还要土,上学后几乎有意识地把这个词给忘了。一查才知道,断,这个说法来源很古。《说文》和《集韵》都说:“断,截也。”断,其中一个含义就是表示拦截,这个用法其实在史书里常能看到,比如《后汉书·杜茂传》:“坐断兵马禀缣,使军吏杀人,免官。”意思是,杜茂因为拦截下兵马粮饷,还命令手下官兵杀人,而被免官。追上去而拦截下来,在曲阜话里慢慢变为追赶的含义。

上大学后到现在,一直都说普通话,在过去的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断”更主流更时髦的语词,同时要跟过去的口音和语言习惯“断”了关系。这不仅仅是沟通的需要,更是在融入新的城市环境、新的时代潮流的过程中,有意识地通过语言的趋同来获得身份认同。小时候,尽管大家都是十几线小地方的人,都操着一口土话,但家在城区的同学,也会笑话农村同学的用词,把火柴还叫洋火,西红柿叫洋柿子,爹叫达达,还竟然把钢镚儿叫分戈儿!火柴和洋火出现的时间其实差不多;至于达达,这个词至少也已经用了七八百年了,很难说谁为正宗,谁又比谁高雅呢?

方言的式微,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有少数的方言,因为文学作品和影视剧的传播,能够十分幸运地被大众所知,进而跻身主流语词,绝大部分的方言注定会逐渐消亡。语言几千年来的发展就是这样,在不停地更替之中。我们之所以还对自己从小习得的那些方言还有所留恋,只是因为乡音与乡愁之间脆弱的关联,它们能够在某一瞬间勾起我们对过往的美好回忆,有个声音提醒我们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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